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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如今可不是從前了。”
“知道知道,這話也只是在這兒說說。”太子丟開毛巾看了一眼正殿中的眾人,這才盯著梁沅似笑非笑地說,“眼下就這麼幾個人在眼前,若是還傳揚出去,想來賢妻大人接下來一陣子可有的是事情可做了。”
夫妻倆閒話一陣,太子就令人抱出了自己的女兒來。雖只是兩三個月大,可小丫頭卻是承襲了夫妻倆的所有優點,黑亮的大眼睛,白皙的肌膚,裹在襁褓中東看西看,到最後終究禁不住父親拿鬍子在臉上親昵著,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這一番鬧騰自是讓上上下下的人好一陣忙亂,而始作俑者卻是拉著太子妃悄悄溜了。夫妻倆在東暖閣的炕上坐下,太子便親手遞了一盞茶給妻子,隨即仿佛漫不經心似的說道:“陽寧侯入京之前,二哥親自去見過他。”
“晉王殿下……竟然這麼迫不及待麼?”梁沅微微蹙眉,不解地問道,“那之前父皇力排眾議冊立太子,為什麼他們不……”
“他們怕父皇藉此機會,把那些反對立太子的人全部擼下去。”太子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道,“當然,父皇若真的這樣做,少不得會激起強烈反彈,甚至還會擼錯了人,但經過這幾年的事,誰還會不知道父皇的脾氣?所以,他們寧可軟著來,也不會硬著來,寧可暗著來,也不會明著來。至於二哥去見陽寧侯,也許是因為從前的事情有了些提防之心,不敢全然相信那些文官;也許是因為陽寧侯此人功利心強,容易說動……總而言之,明日你不妨派人去看看楊夫人。”
“殿下終於鬆口了?說起來,我還從沒見過楊夫人呢,只這時機終究不好親自去。”
“從前還不是怕惹麻煩嗎?”太子嘆了一口氣,支著下巴無可奈何地說,“要是我沒猜錯,父皇接下來就該裁撤錦衣衛了。自從這幾年錦衣衛指揮使一直空著,大權卻一點點轉到九姑姑手上,我就知道,多半會有這一天。也沒什麼不好,太祖初年,原本就沒有錦衣衛。”
第443章死水驚瀾
懷孕的女人有嘔吐的,有狂躁的,也有突然精力過剩的……然而,對於兩世為人都是頭一次經歷這種事的陳瀾來說,她倒沒感覺和平時有什麼不同,唯一例外的大概就是每日總會晚起,午覺也會多睡一會,而胃口卻和從前差不離。即便如此,她的手邊上自然而然多了幾樣針線活,從小孩子的衣物到鞋子無所不包,儘管江氏一再說不要傷了眼睛,可她哪裡肯聽,就連楊進周也拿執拗的她絲毫沒有辦法,更不用說別人了。
這天上午,她照例拿起了筐中的那兩片裁好的松江三梭布,才fèng了沒兩針,眼角餘光就瞥見有人躡手躡腳進了屋子,側頭一瞧是芸兒,她便頭也不抬地說道:“進來了就別躲躲閃閃的,怎麼,又是哪家的來人讓娘給截住了?”
“夫人真是一猜一個準。”
芸兒笑著捧了一個瓷盅過來,到陳瀾身邊低頭瞧了瞧那細密的針腳,這才低聲說道,“這已經不是頭一撥了,之前東宮太子妃就派了一位姑姑送了四色藥材和兩匹表里,緊跟著就是長樂宮賢妃娘娘,這會兒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咱們侯府裡頭的那位。”她說著就舉起了三根手指頭,見陳瀾明了地點了點頭,又埋頭繼續做事,她忍不住叫道,“夫人就不奇怪麼,逢年過節羅姨娘雖是和老太太一塊送東西給鏡園,可從來就沒親自上過門,這一回來做什麼?”
“有什麼好奇怪的,雖然娘未必會讓我見人,但回頭不是親自來,就是讓人來解說兩句,到了那時候便清楚分明了。”陳瀾放下了手中的針線活,見芸兒滿臉沮喪,不禁沒好氣地斜睨了她一眼,“你啊,就喜歡成天打聽這些。要真是那麼想知道,你不如替我到娘那兒走一趟。這幾日閒著沒事做了條暖額,天氣正好冷了,娘也用得上。剩下的毛皮還做了一副暖耳,讓羅姨娘帶回侯府給老太太正好。”
“好好,我這就去!”芸兒這才喜笑顏開,雙手把瓷盅往旁邊的小几上一擱,“這是廚房裡剛剛熬製的燕窩銀耳粥,夫人趁熱趕緊吃吧,我可先走了!”
見芸兒接過自己手中的兩樣東西,用包袱皮一卷隨即腳下生風走得飛快,陳瀾不禁啞然失笑。拿起那瓷盅用銀勺舀著慢慢吃,她也就自然而然揣測起了羅姨娘此來的用意。昨日的冊封和獻俘禮之後,想來陽寧侯陳瑛也應該回了陽寧侯府,這樣一來,老太太的分家之議也好,陳瑛的其他盤算也罷,不知道是否就這樣立刻擺到了檯面上……
想著想著,她的動作就漸漸慢了下來。味同嚼蠟地把燕窩粥喝完了,她隨手把空盅往旁邊一放,正打算起身的時候,這才醒悟到雲姑姑和柳姑姑竟然都不在。平日裡兩人輪班守候,她身邊就從沒一刻斷過人,這會兒突然離了她們,她自然很是不習慣。於是,她便開口喚了一聲,不消一會兒,終於有人打了帘子進屋來。
“夫人有什麼吩咐?”
發現進來的是此前從南京帶回來的大丫頭竹影,陳瀾不覺眉頭一挑:“只有你一個麼?雲姑姑和柳姑姑哪兒去了?”
“回稟夫人,雲姑姑和柳姑姑起先還在外間,後來惜福居老太太派了人來,她們就匆匆過去了,臨走時吩咐奴婢隨叫隨到,不要驚動夫人。”
聽到這番解釋,陳瀾心中越發納悶。想到從竹影口中再多問也未必問得出什麼,她就淡淡點了點頭,讓竹影出去沏了茶來,自己又思量了起來。待到茶送上她喝了兩口擺在一邊,她就沒了繼續做針線活的興致,突然就有心去看看惜福居那邊究竟怎麼回事。然而,支使了竹影拿來披風,她才系上出門,結果正好看到穿堂那邊雲姑姑匆匆穿了出來,後頭的柳姑姑還一把拉著芸兒,三人的臉色俱是有幾分凝重,待到看見她時要變臉卻已經來不及了。
“夫人怎麼出來了?”雲姑姑走得最快,到近前屈膝行了禮,本待打岔幾句,可看到陳瀾那清冷的目光直直地看著自己,她心裡咯噔一下,猶豫片刻就開口說道,“外頭冷,夫人,咱們進屋子說吧。”
看芸兒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陳瀾明白羅姨娘多半已經走了,此時也不多話,當即轉身進了屋子。在明間屏風後頭的暖榻上坐下,她雙手抱著手爐,看著面前的幾個人,也不吭聲。而見這架勢,竹影忖度自己資格最淺,索性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
“羅姨娘今天來,究竟是為了什麼事?”
雲姑姑和柳姑姑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後者上前一步,垂著手低聲說道:“昨晚上陽寧侯回了侯府,老太太大約是提了分家的事,據說是陽寧侯大驚之下執意不肯,結果就在兩邊擰上了的時候,廖香院……廖香院出了人命案子。”
陳瀾想到了陳瑛不肯之後各種各樣做戲的手段,也做好了朱氏受不得刺激又犯了老毛病,更是猜測陳衍會不會在激動之下做出什麼不可收拾的事情來,然而,她怎麼都沒想到,柳姑姑竟然說就在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廖香院竟然鬧出了人命!
那一瞬間,她幾乎竭盡全力方才鎮定了心神,但聲音不知不覺有幾分顫抖:“什麼人命?是誰死了?”
“是從前跟皇貴妃娘娘的紅檐,而且還是三老爺正好在場時發現的,具體如何羅姨娘含含糊糊,奴婢也不甚分明。”見陳瀾眉頭緊鎖,柳姑姑不禁暗悔之前不該和雲姑姑雙雙離開,讓陳瀾起了疑心,否則也不必這麼和盤托出。但此時後悔已經是遲了,她只得硬著頭皮說,“不過羅姨娘說陽寧侯已經把事情壓下了,讓咱們不必擔心。”
“不必擔心的話,她還跑這一趟幹什麼!”陳瀾強壓心頭惱火,冷笑一聲便一把握住了扶手,好半晌才又開口問道,“她可還說了別的?”
“羅姨娘說,今天是陽寧侯讓她來的,一來捎帶了一些甘肅的特產,二來也是賀喜夫人的喜脈,三來是通報一聲,陽寧侯定下了六小姐的婚事。”柳姑姑頓了一頓,這才繼續說道,“羅姨娘還說,陽寧侯有意把五小姐遷出府去……”
“他這是什麼意思!”陳瀾一時勃然色變,當即厲聲問道,“五妹妹在府里呆的好好的,為什麼要遷出去?”
陳瀾少有這樣的疾言厲色,躲在雲姑姑和柳姑姑後頭的芸兒不禁又縮了縮腦袋。可眼看雲姑姑和柳姑姑都不說話,她終於忍不住了,就在那後頭低聲嘟囔道:“三老爺說,五小姐死守婚約是好事,但與其在府里吃齋念佛被人說閒話,還不如搬到庵堂去,如此別人就不會說她是惺惺作態,只會贊陽寧侯府門風嚴謹閨風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