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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寅正出了門上早朝,怎麼突然就派人送東西回來?
江氏和陳瀾對視了一眼,納罕之餘都有些不安。待得知是派的秦虎,江氏忖度片刻就吩咐道:“他不是外人,全哥回京就薦了他百戶,他又是娶的紅螺,直接讓他進來吧,我們也好偷個懶少走幾步路。”
話雖如此說,進了內宅的秦虎行了禮呈上東西,立時就低下了頭目不斜視。當江氏拿著那信封問裡頭是什麼的時候,他就直截了當地說:“老太太恕罪,我真的不知道。大人下朝之後,在千步廊門口碰著了人,就是昨日請老爺喝酒的其中一個。等大人和他閒話了幾句分開,帶著我快到阜成門的時候,突然就給了我這東西,讓我立時拿回來。”
既然楊進周如此交待,陳瀾又問了兩句,見江氏也沒什麼要說的,就笑著讓秦虎回去,臨走時又送了他一副兔皮手套。等人出去,她見江氏沖自己擺了擺手,就開了封口,取出裡頭的東西一看就愣住了,又拿給了江氏。
“全哥這是……”
“娘今天不是要去陽寧侯府麼,就把這東西帶給小四吧。”陳瀾見江氏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就笑道,“這東西想來是全哥費心托人尋來的。雖說是薄薄一張看似沒什麼用的紙,可在五妹妹那兒,卻是比什麼都重要。娘見著小四就對他說,這東西如何用,就看他的了。”
“你們呀,他才那么小的一個人,你們就知道給他壓擔子!”
江氏笑歸笑,終究還是吩咐莊媽媽去另外取了個信封來,當著陳瀾的面嚴嚴實實封口,又揣進了懷裡,隨即又看著陳瀾說:“還有什麼話要讓我轉給他的,一併說了,省得你在家裡坐立不安。”
“娘你就別取笑我了,我不是就這一個嫡親的弟弟麼?”陳瀾說著又抱了江氏的胳膊,眯了眯眼睛說,“娘只告訴他,襄陽伯那邊的事有些轉機。還有,他使什麼鬼主意不要緊,但不和我打招呼,也得和他姐夫打個招呼,否則別怪我到時候找他算帳!”
第445章捕風捉影
平靜了好幾年的陽寧侯府隨著主人的歸來,再次呈現出了蠢蠢欲動的跡象。
陽寧侯陳瑛回來之後便去拜見了朱氏,執禮甚恭,之後又商量了兩個女兒的婚事,再不復從前那咄咄逼人的光景,反倒是朱氏提出了分家。儘管這事沒定,可就在這位陽寧侯前腳踏出廖香院正房,後罩房裡就鬧出了死人的消息,自然誰也不會拿這當巧合看待。
機警的人吸取前頭的教訓,躲在後頭小心翼翼看風色;但那些心思活絡的卻是有些上躥下跳的勢頭,甚至有人千方百計向廖香院裡頭的人打聽消息,鄭媽媽一時顧不過來,自是手忙腳亂。
這天一大早,按照朱氏的意思,仍是要陳衍按時去上課,但這一次陳衍卻無論如何都不肯。祖孫倆磨了好一會兒,鄭媽媽進來報說是陽寧侯應了平江伯長公子的約出門去了,朱氏就衝著陳衍嗔道:“你三叔人都走了,你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該幹什麼幹什麼去,男子漢大丈夫,管這些婆婆媽媽的事情做什麼,沒來由讓人笑話!”
聽說陳瑛出門去了,陳衍眉頭輕輕一擰,隨即就衝著鄭媽媽說道:“有勞媽媽去請碧樓姑姑過來。”
鄭媽媽聞言自是心生猶疑,可抬頭看了看朱氏,見其臉上雖露出幾分責備來,終究是沒有出口呵斥,於是便應聲退了出去。她這一走,朱氏就沒好氣地衝著陳衍道:“叫了她來做什麼?皇貴妃臨去的時候把她們兩個人送到了我這兒,如今死了一個,她難免心生悲戚,到時候若到這兒放聲哭訴,但使我這院子裡有人往外傳揚,那便又是麻煩!還有,這人還是趕緊入土為安的好,你就要成婚了,停在家裡豈不是晦氣?”
“老太太,話不是這麼說。”陳衍幾乎是緊緊抓著朱氏的胳膊,聲音壓得極低,“我昨晚上輾轉反側一夜都沒睡好,到後來隱隱約約有了些念頭。您說,這人是皇貴妃特意送給您的,可到咱們家裡才沒幾天,而且還偏選在三叔回來的時候死了,現場甚至還丟下了一把帶血的剪刀,這是不是太巧了?”
“你是說你三叔……”
見朱氏眉頭緊皺,就差沒直說是否陳瑛使出的么蛾子,陳衍趕緊搖了搖頭:“皇貴妃薨逝之前送人給您,咱們這些明白的,當然知道這是皇貴妃看重心愛的人,送出宮伺候您一來是為了給您添兩個可靠人手,二來也是給她們一個好下場;可不知道的,又出了現在的事,也許會覺得她們知道不少皇貴妃的隱秘事,送到您這兒來是為了……”
“你不要說了!”朱氏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無比難看,死死抱著手中那個軟實的抱枕,好半晌都沒說出話來。良久,她便冷笑道,“想不到一個人死了,就能鬧出這許多大花樣來,還都是一個個算計到我頭上了。按你這麼說,你三叔似乎還沒神通廣大到這地步。”
“這幾年廖香院原先那些姐姐們雖說一個個配了人,但猶如綠萼姐姐那樣的,老太太都還調了回來使喚,新進的雖不能說必然可靠,可三叔才剛回來,能和她們有多大瓜葛,支使她們做出這樣弄不好就要丟了性命的事來?”說這話的時候,陳衍的眼神中滿是自信之色,隨即又一字一句地說,“不管紅檐是怎麼死的,碧樓都要好好問過才是!”
“也是,昨晚上你三叔回來,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我心緒煩亂,竟然連這些都忘得乾乾淨淨。不過鄭家的已經早吩咐了丫頭在她那兒陪著……”
話還沒說完,外間就傳來了鄭媽媽的聲音。下一刻,鄭媽媽就引著一個身穿豆綠色對襟比甲的女子進來。她和紅檐相仿的歲數,只眉眼更秀美些,再加上此時臉上淚痕宛然,看上去更顯楚楚可憐,人竟是恍若只二十許人。
“老太太,四少爺。”
陳衍此前雖說見過她多次,可此時再這麼一瞧,便發現翠樓生得著實動人,心裡一下子生出了某個古怪的念頭。只他人小鬼大,輕咳一聲就把這想法暫時壓了下去,按著朱氏的手就搶先問道:“姑姑和紅檐姑姑向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昨晚紅檐姑姑出事前那會兒,你可曾覺得她有什麼不妥?”
“因為人人都在議論外頭的大事,又想著三老爺要回來,再加上宮裡又送來了當初的衣箱等等,奴婢一時急著整理東西,就沒顧得上紅檐,誰知道她……”碧樓說著,眼圈又漸漸紅了,慌忙使勁閉了閉眼睛,這才低著頭說,“這幾天紅檐總有長吁短嘆,說是……說是娘娘這些年熬得艱難,想不到老太太說是侯府的太夫人,竟也極不容易。好好的地方要被人雀占鳩巢,三老爺這做庶子的更是連本分都沒了,她只恨不能為您分憂……”
聽翠樓這拉拉雜雜一大堆,朱氏起初不耐煩,漸漸地就為之色變動容,臉上露出了又是驚悸又是惋惜的表情來。一旁的陳衍卻不像朱氏那樣深受觸動,眼睛始終在翠樓身上掃來掃去,卻是再也沒問什麼話。朱氏卻是又問了她們倆在宮中的情形,在翠樓又說道了一番皇貴妃舊日的好處之後,她終於忍不住拿帕子擦起了眼睛,又擺擺手示意鄭媽媽帶著人下去。
等到那門帘再次落下,陳衍方才爬起身跪在朱氏身後,一邊給老太太按捏了幾下,一邊低聲說:“老太太,娘娘都已經去了,您就別傷心了。”
“她這輩子,過得比我還苦。”這會兒下人都不在,朱氏已經是老淚縱橫,“我雖說大半輩子歷經了無數艱難,大多數時候都是獨自撐下來的,可好歹到老看對了你們姐弟,給自己找到了依靠,可她在宮裡卻始終就是自己一個人撐船。一直到死,她都還怕我這個姑姑沒人使喚,把她們送了來,結果還硬生生地傷了一條性命。”
陳衍聞言眉頭大皺,見朱氏只顧著感傷,張了張嘴,他最終還是什麼話都沒說,只是軟言安慰了朱氏好一會兒,這才躡手躡腳出了門,吩咐了兩個丫頭進去好生陪著。等到鄭媽媽進屋,他便招手把人叫到了外頭院子裡,竟是就在風地里說起了話。
“四少爺,有什麼話不能在屋子裡說?”
“那些板壁門帘等等都不隔音,天知道是不是隔牆有耳,還是在這兒說話來得省心,至少地底下不會多一雙耳朵。”陳衍似笑非笑地往四周看了一眼,隨即才收回了目光,仿若無事地對鄭媽媽說道,“剛剛我和老太太問碧樓話的時候,媽媽也在旁邊,可聽出了什麼?”
鄭媽媽也是積年的人精,剛剛在那看著朱氏竟陪著碧樓拭淚,心裡就已經生出了某些念頭,此時陳衍這一問,她只覺心裡咯噔一下,好一會兒才強笑道:“四少爺這話問得沒頭沒腦,我這人心笨眼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