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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緊張。之所以假託我的名義把你召入宮來,也是不想讓你成為眾矢之的,免得給你惹來太多的麻煩。”她先是解釋了一句,見陳瀾似乎面色緩和了一些,口氣更溫和了些,“皇后賜你玉虎,一來是你救過周王,二來也是酬你之前在安園時的措置得宜,只不知道你竟是和先頭皇后所出的慶成公主是同月生,於是後來賢妃替諸王選妃時,少不得為你說了幾句話,再加上你又因你家老太太的事情求上了我,皇后才真正留心了你。總而言之,待會你在御前只需擺出平常心,千萬別驚慌就行了。”

    這一番話透露了太多信息,因而站在這遊藝齋之中,陳瀾幾乎是飛速轉動著腦筋,緊張地消化著這其中的暗示和提點。好半晌,她才記起自己的失禮,連忙屈膝謝過,可緊跟著宜興郡主仿佛是漫不經心說出的兩句話卻讓她倒吸一口涼氣。

    “那一日多虧了你使計拖著那些夫人小姐留在了威國公府,再加上前頭有威國公世子留著那幾家信使,所以一時間倒是有好幾家原本已經卷進去的人一時退縮沒敢輕舉妄動,只有梁家是狗急跳牆。今天錦衣衛已經拿了梁都督下獄,京師恐怕還得亂上幾日,但不少人家畢竟是上書連連請罪,相較起原本的大動干戈,這結果總算是要好得多了。”  

    那時候宜興郡主讓自己使計把那些夫人小姐拖延到申末,果然是為了讓這些人家投鼠忌器!陳瀾只覺得背後涼颼颼的,想要苦笑,可嘴角偏生已經僵住了。

    “郡主,皇上召見陽寧侯府三小姐。”

    聽到門外一個尖細的聲音,宜興郡主立時將打趣咽了回去。很快,兩扇門就被人推開,進來了兩個身穿雜色盤領衫的小火者。兩人畢恭畢敬地向宜興郡主磕了頭,隨即就垂手退到了一旁,而陳瀾看了一眼宜興郡主,見其微微頷首,定了定神就穩步出了屋子。

    到了外頭,兩個小火者就迅速跟了出來,一個在前頭引路,一個在後頭跟著,走在他們中間的陳瀾只能耐住那個猶如芒刺在背的感覺,跟著他們兩人穿過迴廊。等到沿那條有幾分熟悉的路進了坤寧宮東暖閣,儘管由於在漢白玉台階上走了好一陣,背心已經微汗,但她的心情總算是調整了過來,只仍不免有些七上八下。

    在東暖閣外等候片刻,就有一個服色不同的宦官出來,打起帘子讓她入內。進了屋子,她不敢左顧右盼,以最快速度打量了一眼房內情形,立時發現一個五十出頭的老者立在書架前,身上只是一件看似尋常的紫檀色袍子。因其他人都是內使服色,她定了定神便走到屋子中間行禮參拜。  

    “平身吧,此番你也算是功臣。”

    聽到這功臣兩個字,陳瀾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輕輕碰頭道:“臣女只是依宜興郡主吩咐行事,絕不敢當功臣二字。”

    “九妹只是吩咐你拖延,可沒來得及吩咐你如何拖延,你就不用一味謙遜了。陽寧侯乃是功臣世家,所以朕奪了你二叔的爵,也因為你三叔有功還了爵,又因為你在晉王府的臨危不亂而發還了長房田莊。只你在安園不但能夠舍大利安撫佃戶,卻又將功歸於上,著實讓人另眼看待,也難怪你家祖母能夠那樣信賴你。”

    皇帝徐徐轉過身來,見陳瀾依舊沒有起身,只看那模樣仿佛是嚇著了,這才笑道:“平身吧,難道九妹對你說,朕會吃人不成?”

    儘管這話帶著幾分打趣,但天子無戲言,陳瀾也不好再捱著,只好小心翼翼站起身來。她總算是跟著那位周姑姑學過禮儀,這一番行止並未有差錯,然而垂手而立看著腳尖的感覺實在不怎麼愉快,再加上剛剛因緊張,剛剛跪下時用力過度的膝蓋脖子肩膀都有些隱隱酸痛。

    “抬起頭來。”

    聞聽此言,陳瀾再次暗自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旋即就抬起了頭,正好對上了案桌後端坐的皇帝。儘管她立時稍稍下垂了一些目光,但這並不妨礙她端詳這位壯年天子——據說朝中部閣高官動輒六七十,從這意義上來說,剛過五旬的天子確實正當壯年。大約是因為勞心勞力,皇帝的兩鬢有些斑白,就這麼坐著並沒有太逼人的氣勢,眉眼間甚至還流露出了疲倦之色,可那目光卻帶著極其深刻的審視意味。  

    “之前皇后在坤寧宮召見之後,送你出去在西苑遇到人的事情,為何不對夏河直言?”

    這個異常開門見山的問題問得陳瀾一呆,旋即她就立時低下頭去,沉聲答道:“回稟皇上,臣女乃是外臣之女,蒙恩召見賜轎回還,其時除卻抬轎內使並無旁人,所遇之人無可佐證,此其一也。當是時臣女並不識其人真實身份,若有污衊其罪大也,此其二。若其人只因醉言狂縱,亦或是為人欺哄做下錯事,臣女這一訴興許便會將小事變大,此其三。臣女一弱質女流,鮮少出門,只需自律,則那時之後事情總該消了。”

    這一二三條俱是條理分明,皇帝聽得眉頭舒展,不禁微微頷首。只剛剛讓陳瀾抬起頭時,他已是覺得,她那容貌雖說出色,但眉宇間那股從容沉穩更是讓人欣悅,更重要的是,皇后多年來也見過不少人,其中絕非只有陳瀾這一個與慶成公主同年同月生的,偏生那次見了好幾個人,卻能對這麼一個留心,足可見是有緣。

    若是他那個女兒能平安長大,會不會也是這個樣子?

    陳瀾看不出皇帝的臉色漸漸柔和,但能夠察覺到自己這番回答並沒有太大的問題,心裡自也鬆了一口氣。在這兒告上淮王一狀狠的自然容易,可人家是父子君臣,皇帝有可能因為此次吳王謀逆而遷怒淮王,但更有可能因為一個兒子不爭氣,而對其他兒子生出憐惜,這都是沒準的。她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子,若因為皇帝幾句稱讚就得意忘形,那就是自尋死路了!  

    “聽說,你為幼弟謀了韓明益教授經史,又想請九妹教其she藝?你這個長姊倒是盡職盡責,滿京城的官宦子弟,哪怕父祖再有權勢,只怕也難能在文武上頭尋著這樣的師長。如此殫精竭慮,是想要奪回你父親丟了的爵位?”

    這個問題比剛剛更犀利直接,然而,對於陳瀾來說,無論是身體還是記憶,對於父親陳瑋都並沒有太多印象,唯有陳衍因為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再加上小傢伙的懂事體貼,姐弟之間的感情絕不遜色於原主。因而,她只是斟酌片刻,就抬起了頭來。

    “皇上,子不言父過,然先父當年先失勛衛,再失爵位,臨去前曾執臣女姐弟之手痛陳大悔。有道是長兄如父長嫂如母,臣女為長姊,和幼弟自幼父母雙亡相依為命,雖有祖母,祖母卻是三房之長,不能時時照拂,臣女自當竭力促幼弟成才。謀韓先生教授經史,為使幼弟通曉大義,明古今辯是非。請宜興郡主教授she藝,為使幼弟通習弓馬,不做出入必依車轎的紈絝。至於爵位歸屬,三叔有功於國,賞功自當承爵,臣女雖女流,卻只會促幼弟直中成才,絕不曲中求爵。”

    這一番話儘管四平八穩,但陳瀾言談之間目光絲毫不曾有任何猶疑,一直自始至終地穩定有神,因而皇帝對其的大膽更生出了幾分嘉許。將來如何,他的心中早有定計,因而,對比那些飽食終日的勛貴子弟,那些尸位素餐的勛臣貴戚,他反而覺得這個年輕丫頭的心計反而更可愛些,於是在隨便又問了幾句之後,就開口令人喚了夏太監進來。  

    “帶她出去,去請九妹來,讓她領著見一見皇后。”

    夏太監聞言愕然,側頭偷瞟了陳瀾一眼,方才慌忙應是,又朝陳瀾做了一個虛手請的姿勢。待到出了東暖閣,到了外頭迴廊,他就站住了,卻是笑著說道:“三小姐真是好膽色,在御前竟能這樣侃侃而談。剛剛屋子裡太悶,外頭也熱,你不用再特意跑一趟了,在這兒略站著吹吹風,咱家親自去尋宜興郡主。這地方沒人敢亂闖,你盡情松幾口氣吧。”

    陳瀾和夏太監打過好幾回交道,情知這位內宦還算是容易打交道的,連忙答應了。及至夏太監留下兩個內侍在旁邊陪著,自己則是帶著另兩人匆匆走了,她這才稍稍調整了一下站姿,心裡卻知道自己壓根談不上什麼膽色,這會兒背上的衣裳只怕完全濕透了。

    所幸她為了舒適,不用那些光滑的綢緞做中衣,而是選了最為吸汗的尤墩布,否則這時候只怕後頭汗漬便要滲出內衫了!天子之威,不在於言談舉止,而是在於其談笑間便能決人命運生死的至高權柄!

    第168章為孫除障礙,倏爾定婚約

    陽寧侯府蓼香院,正房東次間。

    儘管汝寧伯夫人滿臉笑容,陪坐在一旁的馬夫人也妙語連珠,但炕上歪著的朱氏卻壓根沒心情聽她們說什麼。倘若如今還是她身體康健那會兒,怕是早就端茶送客了。然而,眼下她只得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滿心都惦記著去了宮中的陳瀾。

    林御醫匆匆忙忙被召回去了,大約是因為皇后的病情,那宜興郡主找了陳瀾去幹什麼?那天馬夫人回來之後就提到過,說是宜興郡主走後,陳瀾在威國公府提議什麼曲水流觴,結果一大堆夫人小姐足足拖到了申末,恰好那段時間外頭就是大亂,而報信的卻被威國公世子給拖住了,這應當不是純粹的巧合。只陳瀾對於這些就不肯多說,興許是宜興郡主的吩咐,照此看來,這一趟入宮應該是無礙的,可怕就怕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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