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頁
直到那門帘落下,外頭方才傳來了幾個丫頭的輕笑和竊竊私語。
東屋裡,陳瀾一進屋子就徑直把人推到了床上坐下,上上下下端詳了好一會兒,她方才咬著嘴唇低喝道:“把衣裳脫了!”
久別重逢,楊進周正想著要如何輕描淡寫才能說明此次的經歷,冷不防這麼一句話砸下來,他立時愣在了那兒。好半晌,他才有些結結巴巴地問道:“脫……脫衣裳?”
陳瀾發現丈夫赫然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這才意識到自己說得太急了,不覺臉上掛不住,隨即遮掩似的輕哼一聲道:“讓你脫上衣!誰知道你在外頭是不是又不顧自己沖衝殺殺的,我得數數你身上的疤痕是不是又多了,別老傷沒好又添了新傷!”
明白是這麼一回事,楊進周這才鬆了一口氣,連忙搖了搖頭道:“又不是上戰場打打殺殺,哪裡會又添什麼新疤痕,你想太多了。倒是真對不住你,讓你在家裡擔驚受怕,還得應付那許多亂七八糟的場面,原是說好了,你下了江南好好調養身體,可就連畢先生也沒能留幾天,就匆匆去了東洋,我……”
“別打岔!”
畢先生人雖然不在,可當初曾經留下了詳盡的方子等等,因而陳瀾雖覺得遺憾,可並沒有多大不快。畢竟,人家又不是專職的大夫,怎麼也不可能猶如私人醫生似的日日把脈天天開方。因而,她不等楊進周解釋其中內情,就一下子打斷了他,隨即竟是親自伸出手去,先是拉下了腰帶,隨即則是那件右衽斜襟外袍,就當她的手觸碰到了那件貼身中衣的時候,另一隻有力的手一下子抓緊了她的手腕。
“阿瀾,真的不用……”
“放開!”
覺察到那隻手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陳瀾忍不住伸手去掰,一不留神用力過猛,整個人一下子就跌進了床上那男人的懷裡。面對那種熟悉的灼熱氣息,她只覺心裡更是陣陣翻騰,另一隻手卻不依不饒地去拽那件已經松松垮垮的中衣。在這番掙扎抗拒之間,就只聽一個清脆的裂帛聲,她手中已經是多了一截半白不白的松江棉布。而更讓她在意的,則是那中衣之中,他那胸膛上緊緊裹著的一層白棉布繃帶。
“你呀……”儘管剛剛那一番動作牽動了傷口,可楊進周的臉色自始至終就不曾動彈過,這會兒面對陳瀾那又是嗔怒又是痛惜的目光,他卻是敗下陣來,只能用手把人攬在了懷裡,“男子漢大丈夫,一點點皮肉傷不算什麼。真的,不要緊,那時候第一時間就包紮好了,一路上又是天天換繃帶換藥,和真正戰場上的情形比起來……”
“這麼說,已經是多日之前受的傷了?”
陳瀾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看著楊進周的眼睛,見那目光一閃之後就避開了,她不由得惱將上來,鬆開了起頭的另一隻手,兩隻手就這麼捧著丈夫那面頰。然而,就當她還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紅唇突然就被一抹灼熱給封住了。整個人都被那堅實的臂膀箍在懷裡,她原本滿溢著惦記和思念的心突然轟地一下空了下來,幾乎窒息在那種似火一般的熱情中。
也不知道多少時候,她才終於呼吸到了新鮮空氣,只是抬眼再瞪他的時候,眸子裡自然而然地便呈現出了一絲嫵媚,那種質問的氣勢完全無影無蹤。偏巧就在這時候,外頭傳來了一聲有意加重的咳嗽,隨即便是雲姑姑的聲音。
“老爺,夫人,廚房裡剛做好了點心。老太太想著老爺剛回來,難免腹中飢餓,所以讓我先拿一些過來。”
陳瀾這才一下子跳將起來,頭也不回快步走到門口,打起帘子從雲姑姑手中接過了那個捧盒,隨即就立時鬆開了手。只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雲姑姑就瞧見了她那上衣前頭已經揉出了褶皺,領子和裙子都有幾分散亂,而那邊坐在床上的楊進周則是正往上頭拉了拉衣裳,可仍是難以遮掩住那大半精赤在外的胸膛,於是心裡不免犯起了嘀咕。
老太太也真是太惦記兒子了,這就算沒有點心,卻還有另一道可口大餐在那等著呢!
臉上微帶紅暈的陳瀾隨手把捧盒往一邊妝檯上一擱,回到床前就沒好氣地問道:“東西放在哪兒了,要是餓了就自己去拿。”
“看見你就不餓了。”
這話乍一聽頗有幾分動人,可是當品味到其中那另一種意味,陳瀾不禁伸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捶了一下。然而,和她想像中那種無賴地應聲而倒不同,他竟是伸出手來直接勾著她一塊重重躺倒了下去。耳畔伴著那大床負荷過重的嘎吱嘎吱聲,兩個人很快就變成了面對面的姿勢。
“最要緊的事情之前都已經辦好了,剩下的都是無關緊要的勾當,接下來你就好好休息休息,別再想這麼多。”見陳瀾張了張口要說話,楊進周少不得用食指輕輕封著她那嫣紅的雙唇,“荊王回來了,再加上紀曦兄也來了,還有我和蕭世子,你什麼都不用操心了!”
第405章群英薈萃
金陵書院,淡泊居。
掃了一眼面前從院長何明欽到十幾個資深教習的精英陣容,艾夫人又往另一頭的巡按御史周泰同瞥了一眼,面上露出了自信滿滿的笑容。頷首示意之後,她就在主位上坐了下來,仿佛絲毫沒察覺到一旁空著的另一個主位。
“京城雖說未曾有回文送到,但江南這邊的聲勢已經造起來了。金陵書院向來執江南儒林之牛耳,如今有人想要靠強權壓到我們頭上來,那只能是痴心妄想!好在荊王和楊進周都是自作聰明,竟然妄想靠幾個人就去打開局面,這才給了我們做文章的機會。趁著這時候把局面定下,之後哪怕他們真的能回來,也就翻不了天了!”
“夫人英明!”
十幾個人齊齊這麼一聲,東屋裡正在懸腕練字的艾山長不禁抬起了頭,手腕不經意地一抖,一滴墨汁立時滴在了下頭的宣紙上。良久,低下頭的他才看見剛寫好的那福字斗方已經給污了,不禁搖頭嘆了一口氣,隨手丟下了那支筆,緩緩坐在了太師椅上。雖說外頭的聲音仍是不斷傳來,可他卻仿佛沒聽見似的,輕輕用手揉了揉太陽穴,額邊鬢角赫然是斑斑白髮。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頭突然傳來了一陣門帘響動,緊跟著就是一個輕盈的腳步聲。等到身畔隱約飄來一個清新淡雅的空氣,他就側了側頭,正好看見艾夫人在身邊站定,卻是斜著身子看桌上那字。
“整天就寫這些福祿壽的,你可是金陵書院山長,要是讓人看見了還不笑你俗氣?”
打量著妻子面帶嬌嗔的臉,艾山長卻眯了眯眼睛笑道:“人生在世,若能福祿壽三全,那就已經人生無憾了。我們金陵書院那許多學生,有幾個不俗氣的?夫人,你一心維護書院的心思我明白,可這一次是不是真的做得太過激了?須知朝廷一個接一個地把人派下來,又在措置上頭煞費苦心,萬一要是逼急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難道你連這個都不明白?”艾夫人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一隻手突然重重按住了桌子,“江南大小書院那麼多,你以為他們不想挑戰咱們的地位?這些年來為了一枝獨秀,什麼手段沒用過,這一次也不例外!要是讓他們借著朝廷的東風起來了,你以為我們將來還能在江南如此順風順水?收起你那些小心翼翼,狹路相逢勇者勝,這一回若不能把這股風頭給打下去,日後只會更難做!”
艾山長張了張嘴還想勸說什麼,可是,看著妻子秀眉倒豎緊抿嘴唇的樣子,目光下移再看見那一團被揉得不像樣子的手絹,他最終只是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夫妻倆一時再也找不出其他可說的,艾夫人敷衍似的又說道了兩句,隨即就轉身往出了門。
才從東屋走到明間,她就嫌惡似的舒了一口氣,又輕輕伸手捋了捋額邊那一縷不服帖的頭髮。就在她打算徑直到西屋裡頭去歇一會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大呼小叫,緊跟著,竟是一個媽媽氣急敗壞地撞開門帘衝進了屋子。
“夫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大事不好了?是天塌下來了,還是官兵圍了書院?”這本是隨口的一句話,可是,當艾夫人看見那媽媽臉上一下子露出了極度驚懼的表情時,她立時倒吸一口涼氣,當即厲聲呵斥道,“快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金吾後衛,金吾後衛足足兩三百人把咱們的書院團團圍住了!”那媽媽的聲音裡頭已經帶上了幾分哭腔,隨即雙膝一軟竟是跪了下來,“何院長已經帶著人去了,可前頭那邊說,有學生去理論,卻被人強硬地打發了回來,說是如今南京城中多有騷亂,所以派人到這兒維持,以免有人衝撞了咱們這等書香地,可這分明是……”
“別囉嗦這些沒用的!”艾夫人厭惡地打斷了那媽媽的嘮叨,直截了當地問道,“帶隊的是誰,可有說是聽誰的命令,除卻警戒之外,可還有別的什麼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