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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田產房產,這些帳面銀兩,還有那些庫房的東西,竟然和他費盡心思探聽來的差不離!難道,老太婆竟然真的打算把屬於歷任陽寧侯的東西全都給他?這怎麼可能!
這一個個數字從陳衍口中報出來,四周圍那些達官顯貴們無不是豎起了耳朵。別人分家縱使會請上一二德高望重的長輩做見證,可多半都是宗族裡頭的老者,可陽寧侯府竟然請來了這許多形形色色的人,無疑是把整個家底都抖落在人前。儘管不涉陽寧侯太夫人朱氏的嫁妝,可這樣的家底在如今勛貴大多只剩下場面風光的如今,依舊算得上很不錯了。於是,那些打量著陽寧侯陳瑛的目光中,有不少都變成了若有所思的沉吟。
那幾十年前的帳冊念完,陳衍也沒有喝茶潤嗓子,又拿起另一本帳冊從頭開始念,這卻是現如今陽寧侯府的家底。和別人家的敗落不同,幾十年下來,公中的東西仍然是該多少多少,有的甚至還大略多出個一兩分,而帳面上的銀子相比從前,更是還有一萬多的盈餘。於是,不少人都向朱氏欽佩地點了點頭,就連那邊帘子後頭的安國長公主都和陳瀾低聲說起了話。
“我還以為老太太會把帳面上弄得可憐兮兮,讓陽寧侯接手個沒錢的侯府呢。”
陳瀾笑著擠了擠眼睛,又抱著安國長公主的胳膊說:“若是做出這樣的事,三叔這當兒子的固然會窘迫好一陣子,老太太的名聲難道傳揚出去就好聽?而且,娘帶了我到這兒來當鎮山太歲,我總不能讓你看笑話。”
“是是是,你這鬼靈精!頂多你家老太太以後把她的陪嫁分一半給你的寶貝弟弟,難道他還會受窮?不過,你敢說你家老太太這回突然這般捨得下血本,不是你和小四挑唆的?你們兩個有什麼謀劃,竟敢瞞著我這個乾娘兼恩師?”
“到時候娘就知道了。”
陳瀾仔仔細細聽著外間陳衍正在念那帳冊的聲音,也沒有漏過那些不時傳來的竊竊私語和驚嘆。她可以確定,連安國長公主都感到意外,如今這情形必定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畢竟,朱氏在勛貴豪門中給人的印象,向來是有冤抱冤有仇報仇的精幹冷酷人。於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也不知道有些人是否會後悔多此一舉了。
就在這時候,外頭陡然又傳來了一陣大聲喧譁。
第454章分家(三)
這突如其來的大聲喧譁來得快也去得快,幾乎是一瞬間就仿佛仿佛是被人掐斷了似的一下子消失了。只不過,福瑞堂中的滿堂賓客多半都是城府深沉的,自然不會以為這只是侯府中有人不懂規矩亂叫亂嚷,一時都拿眼睛去看上首的朱氏。見朱氏依舊是安之若素地坐著在那兒喝茶,就連讀帳本的陳衍也是連個頓都沒打,三三兩兩認識的人不禁面面相覷了起來。
然而,那聲音戛然而止之後好一會兒,驟然之間又喧譁了起來。這時候,陽寧侯陳瑛輕輕一拍扶手,見陳衍的聲音為之一停,他就看著身邊的兒子陳漢吩咐道:“出去看看,是誰這麼不懂規矩胡亂喧譁,給我立時拖出去!要是他還敢再鬧,就亂棍打出去!”
“是,父親。”
見其他人都看著自己,陳漢只能低頭應是。待到打起門帘出了福瑞堂,他站在台階上面,就只見外頭兩個婆子正扭著一個丫頭往外推,那丫頭卻正在那死命掙扎,兩條腿一蹬一蹬的,嘴裡仿佛被人塞了什麼似的。面對這不同尋常的一幕,陳漢只覺得眉頭大皺,本能地開口大喝道:“給我住手!”
兩個婆子反身見是陳漢,頓時愣了一愣,但卻沒有一個鬆手。就在這時候,鄭媽媽從旁邊閃了出來,見是陳漢,她面色微微一變,隨即屈膝行禮道:“五少爺。”
面對鄭媽媽,陳漢只覺得心裡湧出了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覺。他皺了皺眉,旋即才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是四少爺的一個丫頭髮了失心瘋,竟然衝到這兒來鬧事,幸好老太太讓我在外頭看著,這才把人攔了下來,如今捆著先關到柴房去。”鄭媽媽說話的語氣異常平淡,見陳漢仿佛有些猶豫,她就加重了語氣說道,“今天不管是什麼事,都及不上裡頭的大事來得要緊。五少爺是爺們,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管它做什麼?”
鄭媽媽這話說得委實不客氣,陳漢臉上有些掛不下來,可是看著那個隱約有些眼熟的丫頭,他知道多半確實是陳衍的人,想到父親雖和老太太長房仇怨不小,可陳瀾陳衍姐弟卻幫過羅姨娘和他們不少忙,忖度片刻,他最終還是轉身進了福瑞堂。他也不理會別人的目光,徑直走到了父親陳瑛身邊,隨即低聲說道:“沒什麼,就是一個不曉事的丫頭。”
陳瑛微微點頭,也就沒再多問下去,然而,上首的晉王卻突然笑道:“侯府治家嚴謹,怎會有人在這種時候隨便亂闖?還是再去問問清楚的好,別是有什麼大事卻耽擱了,這兒多一個人少一個人,又不至於聽錯了數目。”
晉王既然這麼說,陳漢見其他人都在側耳傾聽陳衍那些帳冊,陳瑛又並不反對,他站在這兒確實沒多大用場,索性就又出了屋子。這一回院子裡空空蕩蕩的,並不見人影,只外頭的道上隱約可聽到罵罵咧咧的聲音,鄭媽媽也不見了,他只駐足思量片刻,就拔腿往外走去。
外頭甬道上,那兩個婆子架著檀香往外走,其中一個嘴裡更是罵道:“臭丫頭,這都什麼時候,有天大的事也得往後頭放放,居然在這種時候來鬧事,反了你了!”
“還不是四少爺從前寵壞了她,否則她哪有這麼大的膽子?這回可好,到時候賞一頓板子隨便配個下三濫的小廝,也叫你嘗嘗什麼是真正的苦頭!”
她們兩個一面走一面罵罵咧咧,絲毫沒注意到後頭漸漸跟上來的陳漢。直到陳漢快步繞到她們身前,兩人方才反應了過來,待要行禮時又不好放開手,只能齊齊叫了一聲五少爺。這一回,陳漢看著那眼珠圓瞪的丫頭,突然眯了眯眼睛,一把取出了那堵口的手絹,沉聲問道:“你在這種時候跑到福瑞堂,究竟想說什麼?”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不但讓押著檀香的兩個婆子呆若木雞,就連檀香自己也沒想到。看著那張和陳衍頗為相似的臉,一股難以名狀的驚懼從心底沖了上來,但取而代之的是之前別人灌輸的那一番勸說。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咬了咬舌尖,用那種刺痛感刺激自己回神。
“別以為別人不知道你們做的事情!”
這沒頭沒腦的話唬了兩個婆子一跳,而陳漢想起這幾日父親的交待囑咐,心中倏地一緊,口氣卻更冷硬了些:“好大的口氣!就憑你今天擅闖福瑞堂,按照家規最輕就是攆出去!而你剛剛這句話,我就可以定你一個以下犯上!”
檀香死死盯著陳漢,突然大聲嚷嚷道:“不是你們還有誰!紅檐姑姑原本好好的,若不是你們暗中殺了她,想要藉此讓老太太背黑鍋或是犯病,還有誰會下殺手!”
這一嗓子把陳漢給說懵了,但緊跟著就深深吸了一口氣,面上露出了說不出的慍怒。而兩個婆子更是嚇得魂都沒了,一個趕緊那手絹堵檀香的嘴,一個拼命地拽著人往前拖,嘴裡還又驚又怒地抱怨道:“都說了這是個瘋丫頭,五少爺您理會她做什麼,要是驚動了裡頭那些貴客,咱們誰吃罪的起……”
陳漢對於父親陳瑛原本就存有心結,但此前陳瑛在他面前剖心袒腹似的也說了不少話,此時此刻見兩個婆子架著人飛快地往前走,他張了張口,那半截話最終仍是吞進了肚子裡。畢竟,若是檀香所說是真,那並不是府里的尋常家生子奴婢,事情不說捅翻天,也會惹來眾多不可說的麻煩。既然家裡已經到順天府報了個自盡身亡,那他再多事……
帶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想頭重新到了儀門,陳漢拍了拍雙頰,竭力鎮定下來,可就在這時候,外頭偏是一個人飛也似地沖了進來,那沖勢一時來不及收,竟是險些撞進了他的懷裡。看清是他,來人方才趕緊退後了兩步。
“裡頭都是貴客,鄭管事你這是幹什麼?”
“順天府……順天府來了人……”鄭管事的臉色陰沉得幾乎能滴下水來,見陳漢面色一僵,他才壓低了聲音說,“順天府蘇推官硬是說有人首告老太太院子裡的紅檐姑娘不是自盡,而是被人害死,所以,這蘇推官親自帶人來了!”
“胡鬧,他知不知道,今天府上來了多少貴客!”陳漢聞言勃然大怒,但須臾突然皺起了眉頭。他也是世家子弟,這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等等要緊地方的要緊官職都是何人擔當,他自然是向來心裡有數,此時就品出了不對勁來,“順天府主管刑名的李推官已經幹了好幾年,如今突然就換人了?”
見鄭管事那臉上陰霾更重,他忍不住問道:“究竟是哪個愣頭青,居然在這時候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