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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稟大人,是屬下。”

    “你也是軍中老人了。山火一起,你作為主官,那麼多指揮同知指揮僉事千戶你放著不用,為何讓秦虎上山查看火情?他只是前營一個尋常的帶兵百戶,擔得起這樣的大事?”厲聲問了明指揮使,他也不等對方回答,就看著另兩個武官喝道,“還有駱指揮使,值夜分派素來是歸你管。我雖連夜回營,走得又是小路,但那邊竟然沒有一兵一卒把守,這不是開門揖盜?”

    “大人恕罪!”

    三人本來就還沒來得及起身,此時更是誠惶誠恐單膝跪在那兒,竟是連頭也不敢抬。一旁侍立在楊進周身後的朱方銳看著那三個指揮使,想起他們平時在自己面前都會拿大擺架子,嘴角不禁微微往上翹了翹,雖不曾嗤笑出聲,但心裡卻是鄙薄不已。然而,讓他難以理解的是,在責問了兩句之後,楊進周卻走上前去,親手把三人中一位鬚髮斑白的老將扶了起來。

    “此事和泰指揮使無關,你主持營中軍法,向來公正廉明,有功無過。”

    此話一出,被稱作泰指揮使的老將頓時如釋重負。畢竟,楊進周不但一句話把他輕輕巧巧摘了出去,而且那短短兩句評價若是傳到皇帝耳中,則更是利益無窮。於是,他看了一眼那兩個面色極其不好的同僚,隨即輕咳一聲道:“提督,今夜之事來得突然。追查是一定要追查的,但值此非常之際,還是先鎮壓局面才是。”  

    三大指揮使中,兩個受了申斥,另一個受了褒揚的卻絲毫沒有為其他兩人說情的意思,這一幕看得朱方銳若有所思。等到楊進周又沉聲吩咐了幾句,把人都打發了下去,他忍不住走上前輕聲問道:“提督,莫非您覺得今夜的事是那兩位指揮使的主使麼?”

    這話問得秦虎面色極其古怪。見楊進周不以為忤,他雖知道自家大人並不討厭這等直肚腸的人,但還是少不得從背後捶了朱方銳一記。見這愣小子只一呆就訕訕低下了頭,他正想從旁岔開,就只聽楊進周淡淡地說:“我責問他們並不是因為懷疑他們,而是因為他們確確實實沒盡到職責。至於褒揚泰指揮使,也不是因為他是老將,是因為他執掌軍法並未有疏失,今次的事也確實看上去與其無關。”

    楊進周這話雖不曾明說讓朱方銳不要自作聰明,但敲打之意卻已經足夠了。只不過,當那接手的指揮僉事趕到,行禮過後領了秦虎先頭的職司,三人和一眾親隨回營房的路上,楊進周卻突然勒馬停了一停,左右一看就衝著秦虎說道:“你一個人抄小路先到那地方看一看,不管發生了什麼,立刻回來報我。”

    在一瞬間的失神過後,秦虎不禁心頭大震:“大人的意思是……”  

    見楊進周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意思,秦虎二話不說立時打馬飛馳而去,而楊進周卻仍是帶著朱方銳等人緩緩走在漆黑的路上。楊進周是習慣了夜路,朱方銳之前趕路進城的時候沒覺得,此時左顧右盼,卻覺得那樹林糙叢中四處都是黑影憧憧,情不自禁地往楊進周身邊靠了靠,一隻手也按在了劍柄上。直到小腿仿佛被人踢了一下,他才猛地一驚。

    “不用糙木皆兵,楚朝還從來沒有太平盛世,朝廷大將被刺客得手的例子。”大冬天的山路上連鳥兒和鳴蟲的聲響也聽不到,因此楊進周那深沉的聲線顯得格外刺耳,“若是真有人這麼幹,不論是否得手,天子一怒浮屍萬里,朝中內外免不了要血流成河了。想來不論是什麼死士,都不至於如此……”

    話剛說到這兒,就在楊進周旁邊的朱方銳赫然看見,不知道什麼時候,楊進周背後的弓已經掣在了手中,他竟是連弓弦聲音還不曾聽見,就只見一支箭陡然之間沒入了林中。下一刻,又是兩記破空聲,林中某處猛的響起了一聲悶哼,接著又是箭鏃凌空的聲響,那悶哼頓時變成了慘呼。他的腦子還沒完全轉過來,就只見那幾個親隨已經從馬背上躍下,從四面八方進入了林子裡,不一會兒,就只聽內中深處傳來了鳥叫似的聲音。  

    “應該逮住了活口。”

    “啊……”

    見朱方銳滿臉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楊進周這才微微笑道:“你雖然沒上過戰場,不過對於危險倒是很有幾分直覺。我已經很久沒有真刀實槍衝殺在前了,從前那夜箭至少能連出三箭,如今卻只有一箭之力,幸好那刺客心神受震,否則也未必能得手。”

    “大人也是憑直覺麼?”

    “直覺?不,只是聽到了動靜,至於另一方面……”楊進周沒有再往下說。此前他對朱方銳的話就僅僅只是說了一半。固然申斥不是因為懷疑,褒揚也不是為了憐老,但這卻能進一步分化這三個資歷遠勝過他的人——無論他們是否與今夜之事有涉。至於預料到此時此刻的情形,則是在那幾具屍體上得到的訊息。這樣的死士,他在江南任兩江總兵時,曾經遇到過不止一次。而且,經歷過不少夜戰的他,耳朵遠遠比尋常人靈敏。

    不一會兒,幾個親隨就押著一個滿身都是血的黑衣人出來。甫一照面,那黑衣人便惡狠狠地瞪著楊進周,隨即恨恨地出口罵道:“別以為你做事就神不知鬼不覺,侯爺不會放過……”  

    話還沒說完,他就只覺得下頜一陣劇痛,那頜關節竟是一下子脫了臼。饒是他歷經無數嚴酷訓練的死士,這會兒也只覺得腦際一片空白,當肘關節膝關節也一一脫臼的時候,劇痛之餘,那神情竟也是呆滯多於驚恐。

    “我如今不是錦衣衛,沒工夫審問你!捆上,回營!”

    聽到這言簡意賅的兩句話之後,一應親衛動作利索地把人捆得結結實實弄上馬背,隨即就緊跟著楊進周往營地趕。等到他們這一行人回了營地,就只見這裡已經是一片肅然,根本看不出發生過任何騷亂的痕跡。當那兩位指揮使再次前來請罪時,楊進周沒有隻字片語,只淡淡點了點頭,就打發了人下去。直到秦虎氣急敗壞地沖了進來,他那表情才微微一動。

    “大人,人……人不見了!”

    “留著的人呢?”

    “一個人影都沒有!”秦虎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連珠炮似的說道,“那裡也起了火,那座屋子已經燒成了一堆焦炭,上頭還是滾燙的,估摸著應該是之前營後山火燒起來沒多久。該死,這肯定是調虎離山之計,都是我的錯!”  

    “你不用說了。”楊進周眯了眯眼睛,不等秦虎再次請罪,他就搖了搖手說,“不要緊,我之前回去的時候,就已經布置好了。只不過,今天的事,倒像是有人有意往那邊引。”

    第494章博弈(五)

    小年夜新營後山的一把火,不但從山頭上蔓延了開來,而且從軍營燒到了朝堂。一時之間,雪片似的上書從通政司送到了內閣,又從內閣送到了乾清宮,最後卻從乾清宮送到了東宮——原因很簡單,皇帝近來身體不適,雖不曾像唐時那般讓皇太子監國,但皇太子代主朝政卻是本朝有過舊例的,因而一貫閒散的太子看著那兩個太監搬來的整整一張竹案的各式奏摺,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又輕輕拍了拍額頭。

    “內閣三位閣老怎麼說?”

    “三位閣老說,山火已經燒了兩天,雖然火勢有所控制,但只怕……”

    見那太監畏畏縮縮不肯再往下說,太子頓時沉下了臉:“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敢說的?”

    “是是!回稟太子殿下,看這幾天刮的風勢,只怕將要波及到太祖皇陵。”  

    “只怕聽到這消息,有不少人正在那歡欣鼓舞吧!”譏諷地冷笑一聲,太子便擺擺手把兩個太監屏退了下去。走到竹案旁隨手拿起一本奏摺翻了翻,卻發現是通篇慷慨激昂的花團錦簇文章,他就隨手撂下一本就拿起了另一本翻了兩頁,可仍然是換湯不換藥。如是重複了五六次,他沒了興致,也就伸了個懶腰回到了之前的主位坐下,悠悠閒閒練了一會字,這才抬起頭來若有所思地看著房頂那高高的樑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聽到外間有些動靜,往後靠了靠凝神一看,發現是太子妃梁沅親自捧著一個小火鍋走了進來,他連忙站起身,笑容可掬地迎上去說:“怎麼親自來了?”

    “殿下還問我?還不是你在裡頭一個人生悶氣發呆,外頭人叫了幾次你卻沒回音,我這才親自來的?”梁沅在太子平時用飯的小方桌上放下了那擺著火鍋的小木盤,這才直起腰看著太子說道,“雖說這些奏摺上多半不是說的什麼好話,可殿下也不能氣得連飯都不吃吧?”

    聞聽此言,太子輕輕摸了摸鼻子,乾笑著問道:“你也覺得我這是被人氣的?”

    “我怎麼看不重要,要緊的是別人怎麼看。”梁沅微微一笑,見太子面色一僵,旋即會意地點了點頭,她這才說道,“冬至大朝之後,父皇露面越來越少了,據說前幾天還召見過御藥局的御醫。殿下日日問安卻難能見到人,要不要我問安的時候,向賢妃娘娘打聽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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