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頁
“相比從前威國公的平緬大功,此次鎮東侯大功絲毫不遜,況且朝鮮為國初楚國公餘孽所占,如今國中另立新君,把原先的那股勢力連根拔起,也算是除了心腹大患。如此功勳,和平緬相比更是遠遠勝過了。所以,父皇近來對鎮東侯常有誇讚,回朝之後必定倚為肱股。說起來,為了世子的婚事,父皇也和母妃提過好幾回了。”
儘管葉氏已經提過此事,但此時從晉王口中聽到,蕭朗仍不免生出了一股怒氣。然而,他素來冰寒的表情總算是遮掩住了這股慍怒,又垂頭淡淡地說道:“皇上太費心了。”
晉王知道蕭朗的脾氣,知道再往下說就是畫蛇添足,因而又拐到別的事情上閒聊了幾句,隨即才站起身來。出門之際,他又笑嘻嘻地拍了拍蕭朗的肩膀,仿佛兩人已經十分親密一般:“八妹雖然只有十三歲,卻出落得亭亭玉立,若是真歸了你,也不知道多少人會捶胸頓足。何苦她性子賢淑,在皇族之中是最難得的。等到了那時候,我可就要稱你一聲妹夫了。”
送走了晉王,蕭朗的臉色立時陰沉了下來。他幾乎是腳下不停地徑直往裡走,就在二門口和葉媽媽撞了個正著。葉媽媽屈了屈膝行禮,擺手讓四周人退遠了些,立時上前兩步低聲說道:“世子爺,太子妃送的是雲錦兩端,蜀錦兩端,另外是兩件銀酒器。可晉王送的是……”
“晉王送的是什麼?”
聽出了蕭朗那言語中的慍怒和煞氣,葉媽媽心中暗嘆,聲音就更低了:“是除了金銀表里和鶴壽圖之外,還有一把劍。”
倘若是鎮東侯做壽,送一把劍還算應景,但鎮東侯夫人葉氏做壽卻送劍,這中間的含義就大不相同了。想到這裡,蕭朗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拳頭狠狠捏在了一塊,老半晌才冷笑道:“且讓他張狂一時!我就不信了,要是我不答應……”
“世子爺!”
葉媽媽見蕭朗已經是氣得臉都紅了,忍不住在旁邊提點了一句。見人深呼吸了好幾回,這才緩緩平復了下來,她才又低聲說道:“這份禮夫人也已經知道了,還笑著拿給一眾賓客看了,所以夫人心中自然有數,世子爺就別記掛在心上了。剛剛裡頭幾位夫人都說起世子爺,您還請到裡頭去坐一坐,另外,用完午飯,還有幾位隨著母親來的世子爺都是二公子在照應著,您也不好一直不露頭,待會陪著坐一會再回營去吧。”
儘管心下憋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火氣,但蕭朗還是依言隨著葉媽媽去了中堂。儘管那些年紀一大把的貴婦拉著他猶如看女婿似的目光讓他很不舒服,儘管那些阿諛奉承讓他恨不得堵上耳朵,儘管那些千金小姐偷瞟過來含情脈脈的目光讓他後背心起了無數雞皮疙瘩,但他還是竭力忍了下來。等捱到一頓午飯吃完,他立時告退了出來,被那冷風一吹才緩過神。
這一回恰好撞著雲姑姑,他便索性叫了雲姑姑陪他一塊走一程。一路上他先是為著雲姑姑這幾日忙碌道了謝,隨即當說起今日因身上尚未痊癒不曾來的江氏和不便走動的陳瀾時,他就忍不住冷哼道:“幸好江伯母和嫂子沒有一塊來,這種群魔亂舞的場合傷精神費力氣不說,而且也是純粹的浪費時間。”
“世子爺這話幸好是在我面前說,傳揚出去不知道會變成什麼。”雲姑姑忍不住撲哧一笑,隨即才低聲說道,“世子爺別看都是些婦道人家,但京城裡的不少事情,常常都有婦道人家吹枕頭風,所以但使兩家人家的夫人商定了什麼事情,回頭好好設法,多半就能在朝堂上有相應的表現。您自己不慣,將來娶的媳婦卻少不得應付這些。”
那我寧可回奴兒干都司打仗去!
蕭朗在心裡無聲無息地念了一句,嘴裡終究沒說出來。等到了前廳見了那些世家公子們,沒說上多少話,他的那種厭煩和惱怒就更重了。讓他更始料不及的是,武陵伯世子藉口有大事把他拉到了一邊,竟是有意無意把話題往太子那兒引,其中反反覆覆提到的八個字就是子以母貴,母以子貴,又對他一再吹噓自家胞妹的美色。
他雖是不喜歡這些勾心鬥角,但怎麼說也在江南和京城浸yín了三年,只一思量就明白了這其中的深意。若不是反覆告誡自己不能衝動,這一上午的經歷再加上此時這些混帳話,他險些就把桌子給掀了。
而在中堂待客的鎮東侯夫人葉氏自然不會忽視了長子。儘管不清楚晉王說了些什麼,武陵伯世子又說了些什麼,可雲姑姑報說蕭朗在前廳沒呆多久,就去演武場練武去了,她在心裡嘆了一口氣,趁著上淨房的時候把葉媽媽叫到了面前。
“鏡園那邊剛剛派人過來了。我原本還想著這人選怎麼辦,想不到竟有人自己主動送到了楊夫人面前。你出去後對那些夫人小姐們說一聲,今夜鎮東侯府放煙花,讓她們務必留到晚上。想來她們都樂意多巴結巴結我這個未來的國公夫人,不會拒絕的。”
“夫人的意思是……”
葉氏吁了一口氣,隨即沉聲說道:“吩咐下去,是時候了。”
“可夫人,若是有什麼萬一……”
“再這麼下去,別說大郎忍不住,就是我也捱不住了!快刀斬亂麻破了這一茬,眼下這亂糟糟的局面想來就會變一個樣子!明方已經送了信來,過了今晚再找時機就難了。”
第481章逼王(二)
鎮東侯夫人葉氏的生辰宴,江氏和陳瀾婆媳倆雖然都沒有去,但早早吩咐人送了一份厚禮。宴客的這一天,陳瀾閒著無聊,又厭煩了做針線,就找出了從江南帶回來的那厚厚一摞書,翻閱起了那些民間話本。儘管不外乎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可消磨時間卻也不錯。而午後吃完飯散了一會步,她正打算去睡午覺,外頭卻通傳進來,說是蘇婉兒求見。
對於這個意料之外的人,陳瀾蹙著眉頭淡淡地說道:“就說我身上不舒服,不見。”
來通傳的媳婦自是依言去了,可不一會兒人又回了來,就站在門外愁眉苦臉地說道:“夫人,她不肯走,還說什麼若是夫人不見她就跪在門外,等您什麼時候消了氣見她為止。”
聞聽此言,陳瀾頓時大為氣惱,把手往扶手上一按就冷冷地說道:“哥哥如此,妹妹還是如此,這蘇家人怎麼都是這樣的一丘之貉?一個不好就想在門外耍賴,她把鏡園當成了什麼地方,把我當成了什麼人?”
那媳婦被陳瀾的疾言厲色給嚇得人都呆了,好一陣子才囁嚅著問道:“夫人,那小的是不是去找幾個健壯婆子,要是她敢死賴著不走,就把人架出去?”
柳姑姑偷覷了一眼陳瀾的臉色,正要點頭答應,卻發現陳瀾擺了擺手,立時謹慎地閉口不言。果然,下一刻,陳瀾就似笑非笑地說道:“她既然連這種死皮賴臉的模樣都拿出來了,想來也是豁出去了。也罷,把人帶到小花廳去,我就在那兒見她。”
陳瀾既然這麼說,那媳婦如蒙大赦,自然是答應一聲就退了下去。倒是柳姑姑多有不解,在旁邊忍不住低聲問道:“夫人何必見她這樣的小人?門上那些人應付不了她,這不是還有我嗎?我出去打發了她走,要是她還敢撒潑,我在門前再演上一齣戲,保管讓她以後名聲徹底壞了,甭想在京城立足。”
“我知道姑姑的本事,只不過,豁出去的人不是那麼好對付的,與其生事還不如一次性解決了。且聽聽她都說些什麼,要是不中聽,再趕出去也罷。”嘴上這麼說,陳瀾的心裡卻已經對蘇婉兒的來意大約有數,心中自是嘆息。
因為鏡園這些時日少有來客,即使有,也大多數是陳衍這樣可以直接登堂入室的,因而小花廳很少開啟,更不要說燒暖炕地龍,此時因為陳瀾要過來,就連炭盆也不能擺,因此蘇婉兒不過是坐了一盞茶功夫,就感覺從頭到腳都是冷的。而且,她這一趟出來得匆忙,別說手爐,就連身上的披風也是舊的,等了老半晌有人送上熱茶,她才好不容易緩過氣來。
即便如此,她的心中仍是極其忐忑,生怕陳瀾剛剛答應見她,這會兒卻又突然反悔。這股子糾結的情緒也不知道在心裡轉了多久,她終於聽到門外傳來了一陣喧譁,不多時,門帘被一個衣著體面的丫頭打起,緊跟著曾經見過的柳姑姑就扶著陳瀾進來。
她和陳瀾已經三年不曾見過,此時一打照面,見陳瀾外披一件純白沒有一絲雜色的狐皮鶴氅,頭上戴著貂鼠暖套,裡頭的銀紅撒花大襖的邊緣在剛剛特意點上了燭火的光線下映出了一絲絲的金光,赫然是縷金的手藝,即便頭上身上少見什麼首飾,可形容氣度卻比從前更多了幾分尊榮貴氣,更不用說眉宇間的那份凜然。在對方的注視下,她幾乎是第一時間站起身來,垂下眼瞼的同時卻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心中說不清是後悔還是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