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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公公竟然這麼說……”
陳瀾心中咯噔一下,想起紅檐那不正常的死,翠樓那古怪的說辭,自己這兒突然出了一樁竊盜官司,送出去的馬車突然翻車……她漸漸就在腦海中設法把這些事情串了起來。於是,吩咐秦虎只管緊緊跟著楊進周,只管好好管著營務練兵,家裡的事情都不要再去提之後,她就讓雲姑姑送了人出去,自己則是回了西屋,隨手扯過一張紙在上頭寫寫畫畫。
當一張原本雪白的字紙被她墨跡淋漓寫得一塌糊塗之後,她不覺皺了皺眉,隨手將其揉成一團丟進了字紙簍,又高聲叫道:“來人!”
守在外頭的竹影應聲而入:“夫人有何吩咐?”
陳瀾也不計較進來的並不是自己用得最習慣的那三個人,沉聲吩咐道:“派人去陽寧侯府送個信,請四弟今天務必過來一趟。”
出乎陳瀾的意料,這一日傍晚,楚平那幾個忙活了一整天的人尚未回來,陳衍卻來了,甚至還捎帶了一個蕭朗。這還是陳瀾回京之後第一次見到這位鎮東侯世子,甫一打照面,她只覺得這位儘管仍是一張冷臉,可沒說上幾句話,那種和以往不同的精幹就不知不覺顯露了出來。直到江氏依舊如從前那般打趣說笑,蕭朗漸漸又露出了很少在人前顯露的溫和。
“話說,你怎麼會這麼巧和小四一塊來?”
“不是巧,是四公子帶人去的時候,我在那兒有些事情,結果兩邊沒照面,險些衝突了起來。”蕭朗看了一眼陳衍,見人嘿嘿一笑,臉上總有些說不出的心虛,他這才說道,“總之,事情是一樁誤會,所以他邀我來鏡園,說是借伯母這兒給我賠禮,我就來了。”
“原來如此!”
儘管陳瀾還不完全明白是怎麼回事,但聽蕭朗的口氣就知道,陳衍終究是沒惹出什麼大亂子來,因而當即也笑著幫兩人糊弄了過去。留著兩人用了晚飯,又陪江氏說笑了好一會,她才親自送兩人出了惜福居。可才出了穿堂,她就發現蕭朗停住了。
“嫂子,可能找個方便的地方說話?”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若只有個陳衍,陳瀾還能直接把人帶回怡情館去,但還多了個蕭朗,她不禁稍稍思量了片刻,隨即就點點頭道:“這樣,就去叔全的瀚海齋說話。”
雲姑姑和柳姑姑對視一眼,後者立時悄無聲息退了下去。紅纓和長鏑已經嫁了小丁小武,怡情館用不了那許多管事媳婦,再加上回京之後,這裡里外外總比在外更嚴整,一時都沒回來照應,但這等時候,就顧不上那許多了。
第451章不打不相識
楊進周雖然是武官,但畢竟曾經師從杜微方,閒來無事的時候也多有搜羅書籍。再加上陳瀾的“好習慣”,此次從江南回來帶的書就有整整四箱子,如今這鏡園的瀚海齋里,西邊屋子裡,那裡外兩間房都被頂天立地的大書架占滿了,人置身其中竟有一種在藏書閣中的感覺。相形之下,東屋的書就少了許多,但卻其他屋子裡多有的暖炕,這大冷天一個火盆剛剛燒起來,自然顯得頗為清冷。
陳瀾如今身體不比從前,從路上起就一直捂著一個手爐。此時此刻,見陳衍看著蕭朗,蕭朗看著陳衍,兩人竟是誰都沒答話,她忍不住輕咳了一聲:“四弟,你先說。”
“哦……”陳衍瞅了一眼蕭朗,垂頭喪氣地說,“姐不是借走了楚平他們四個嗎?我下午從韓先生那兒上了課回侯府,結果崇文門稅監胡胖子打發了人過來,對我說什麼看見楚平正在盯梢的那人胡胖子正好認得,住在燈市口胡同。我心裡一動,也就和門上言語一聲追了過去,結果正主兒沒找到,就和蕭世子打了一場……”
原本以為那所謂的衝突只是蕭朗說笑,此時聽見兩人竟是打了一場,陳瀾不禁貨真價實吃了一驚。她把陳衍拉過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見其眉角確實有一處不易察覺的烏青,旋即立時扭頭仔仔細細端詳著蕭朗,這才發現蕭朗的下巴那兒仿佛有些發紅。心下又好氣又好笑的她也懶得問支支吾吾的陳衍了,徑直對蕭朗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不怎麼回事。”蕭朗那冷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那地方是鎮東侯府在京城的一處暗哨,專管各處消息往來……當然,是見不得光的。”
這原本是決計不能對外人言說的秘密,但蕭朗卻說得很坦然。見陳瀾對自己強調的最後一句話果然是極其留意,他便淡淡地說:“所以,我今天也是微服一人過去,沒帶隨從,帽子壓得又低。四公子和我的打扮仿佛,於是兩人一撞見便彼此提防,不合交手幾招之後,我終究是更有經驗些,掀掉了他那頂風帽,這才認出了人來。”
陳瀾這才明白陳衍那眉角的烏青從何而來,當下少不得嗔怪地瞪了弟弟一眼。結果,陳衍立時叫起了撞天屈:“姐,這不能怪我!他好端端的正門不走,往我這條小胡同里一竄之後,就熟門熟路地要翻牆,我哪知道他是蕭世子……結果他掀掉我的帽子在那發愣的時候,我就給了他一記拳頭……”
這事情原委好容易都解釋清楚了,陳瀾那股緊張感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忍俊不禁。只不過,她總算還記得真正的關鍵,立時向蕭朗問道:“那想來你們把事情都說開了?”
“他原本不肯說的,結果我還是把嫂子你抬了出來,他才勉勉強強說了實話。”蕭朗斜睨了一眼滿臉彆扭的陳衍,臉上剛剛那一絲莞爾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我不敢怠慢,就把他帶了進去,查問過後發現除卻有事在身的人之外,有一個人下落不明。雖不知道是否四公子要找的那個,但此人乃是我家二弟帶進來的人,在裡頭資歷最淺。”
“這麼要緊的地方混進了這種傢伙,蕭世子你還真夠粗心大意的!”
陳衍還惦記著今天沒幾個照面就大敗虧輸,那扳回一城說起來也是因別人發愣,心裡自然還有些不痛快,此時就沒好氣地嘟囔了一聲。而蕭朗聽了這話,卻是沉默了片刻才點點頭說:“四公子說得沒錯,是我大意了。母親的病是因奴兒干都司太冷而落下的病根,這兩三年也是時病時好,我再不敢讓她勞心勞力,再加上二弟漸長,所以有些事情不免就交給了他。雖是見不得光,但也是宮中心知肚明的,原以為不至於出大紕漏,誰知道……”
“原來是令弟……”陳衍又嘟囔了一聲,可想起哪怕是蕭朗的弟弟,也應該比自個大好幾歲,臉色頓時微妙了起來,眯了眯眼睛就皺眉說道,“蕭世子,恕我直言,二公子會不會受人蠱惑,想和你爭……”
“小四住口,不要胡說八道!”
陳瀾見蕭朗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當即一口喝止了陳衍。見小傢伙立時乖乖閉嘴,可坐在那兒卻仍是眼珠子亂轉,她哪裡不知道,長年呆在陽寧侯府的陳衍已經習慣了一遇到問題就往這種方向考量。她想了好一會兒,見雲姑姑柳姑姑垂手侍立在門邊,她想起這一系列事情都發生在陽寧侯陳瑛歸來,侯府分家在即的時刻,越發覺得此前的猜測有些准數。
“蕭世子,如今你和太子殿下可還有往來麼?”
這突兀的一句話一下子問得蕭朗愣住了。緊跟著,他面色一僵,這才幹巴巴地說:“尚未冊封太子之前,他逢年過節常常送些時令水果和點心等等,還有送給娘的補品藥材,有時候邀了我微服閒逛,別的就沒了。至於他封了太子過後,因府軍前衛幼軍乃是護持東宮,所以我去了兩次,他說了些胡話,僅此而已。”
陳衍從前和蕭朗並沒打過多少交道,之前一路過來,他問十句對方都難能答一句,此刻見蕭朗竟然答得這麼慡快,他簡直要懷疑面前的人是不是換了另一個。只不過,等到蕭朗說完,他就想起了這兩年外頭的各種傳言,臉色又古怪了起來。
雖說當年的荊王納了妃,如今又成了東宮太子,可是,昔日的那些謠言並沒有完全被壓下去。尤其是關於鎮東侯世子和太子的那種關係,更是好些人津津樂道的話題。更何況,太子成了親,這鎮東侯世子蕭朗可是已經二十二了都尚未定下婚事!
“這麼說,別人大多會把你當成太子親信?”
陳瀾卻沒工夫注意陳衍的表情,微一沉吟就問了這麼一句。見蕭朗無可奈何地微微點頭算是回答,她就若有所思地說道:“小四今天雖說特意跑了一趟燈市口胡同,但真正的緣由他也並不十分清楚。事情的起因是我丟了一根金簪,雖是小東西,但因為是已故晉王妃所賜,又是宮制的東西,應該留了底。雖說抓到了偷東西的人,她先是認了,說金簪已經被金銀鋪融化,又換了錢,可之後卻審出有疑,我就派人把她送去通州安園,結果半路上被後車撞翻了車。楚平他們去跟的,應該就是後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