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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我點了點頭,輕聲應過。實則,我本就沒什麼不放心的,不過隨口那樣問了一句,卻沒想原來他早便將前後一切都想好了。
“璟瑄兄可是知道那些刺客的身份?”想了想,我還是問了出來。料來這些,他定然也已看出了。
“應是突荑派來的吧,或者說,便是此番入都的那些突荑使節。”
果然,湛璟瑄開口便道出了答案。“這次卻是我的疏忽,沒能及早發現突荑的這番算計。”
聽出他話中隱隱的自責之意,我不由側過頭轉目看向他,卻也沒有多問什麼。
“這次的行刺怕也只是個開始,後面怕是還有著更多的麻煩。”湛璟瑄也沒有細說,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帶了過去。
“璟瑄兄是指邊境嗎?”我輕聲接過他的話。突荑此般費盡心機,刺殺璃王,自然也不過是為了邊境戰事。原本以為密信之事已亂了他們的計劃,卻沒想到對方竟會這麼快的變招。想來,這一仗亦是在所難免了。
“沐秋也想到了。”湛璟瑄看著我微點了點頭,頭疼般地撫額輕嘆了口氣,“唉,這下真是有個忙了。”
搖了搖頭,他稍斂了容色,緩緩低聲道,“不過,能這般瞞天過海,避過都城內外布下的層層眼線……這突荑此番定計之人也確是好本事。”
“嗯……”聽他這麼一說,我腦中不禁轉瞬閃過了一個模糊的身影。辨不真切的面容上一雙銳如鷹隼的眼眸卻是那般的清晰。
復想到那人離開時別有深意般的一眼以及那時微微頓在自己身前咫尺間的長劍……
略低下頭,我不禁微皺了皺雙眉。直到現在我都不能確定,那一剎間微微地頓滯是否只是自己恍惚的錯覺。可是,若是真的……那又是為何呢?如果沒有那輕微的一頓,或許我根本不可能那麼安然無恙地等到湛璟瑄趕來……
“呵,想什麼這麼入神?”湛璟瑄蹲身至我身前,笑著將手中那整隻烤得金黃油亮的野兔遞了給我。濃郁的肉香隨著熱氣撲鼻而入,誘人之極。
“這個時候想什麼亦都無用,不如放開心思,得逍遙時盡逍遙才是!”
“哈,璟瑄兄這話說得再好不過。”我伸手接過烤兔,大笑著點頭。沒錯,眼下里想什麼皆是無濟於事,多想也是無益。
輕撕下一塊兔肉入口中,細嚼了兩下……
“唔,好香!”
我不由詫異地脫口贊道。肉質外蘇而內嫩,雖是沒有任何的調味,卻也嘗不出了半點腥膻的味道,反而帶著一股肉的原香,鮮美之極。
“想不到璟瑄兄還有這樣一番好手藝,還真是看不出來!”我不禁有些古怪地看向身旁那一臉笑意的人。真不知道,這世上究竟還有什麼是他不會的!
“呵,沐秋不用這樣看著我。”湛璟瑄輕笑一聲,起身取過火架上另一支烤兔,徑直在我身側翻身坐了下來,“若是你在山野中住上幾年,自然也有這麼一番手藝了。”
“哦?”我偏頭疑惑地看了看他,驀然間不禁想起璃王曾說起的那番話。
有心藉機問個清楚,可是,又不知這樣問起他的私事是否會顯得唐突了。稍稍遲疑,終是耐不住心底的些許好奇,我低聲躊躇著道:“呃,我也聽曾璃王說起過,璟瑄兄少時曾離宮學藝近十年……”
“怎麼?沐秋有興趣知道嗎?”
湛璟瑄卻是一臉的無所謂,看上去反而有些欣然的樣子。“陳年舊事,說起來也沒有什麼。不過是一直覺得沐秋不會在意這些,是以並未提起過而已。”
嗯,湛璟瑄這話說的倒是不假。我與他相識以來,彼此間確是從未談起過自身的事。二人相交,也不過全因性情相投。對彼此的過去卻都是一無所知。
如果說對於湛璟瑄,我多少還知道個身份、家世。那麼他對於我,怕就真的是全無所知了。
“恩,”我微微點了點頭,搖了搖手上的烤兔,笑著道,“我現在是真的很好奇,璟瑄兄究竟是如何入了山學了這麼些的本是。”
“哈,沐秋聽了只怕是要失望了。”
湛璟瑄懶懶地靠坐在那裡,一面嚼著手中烤肉一面漫不經心地道:“當年我之所以離宮入山,也不過是為了存命而已……”他微微側頭看了我一眼,低低笑了一聲,解釋道,“呵,我那時身中冥香之毒,宮中無人可醫,便也只有隨先師入山解治了。”
“冥香!”
耳邊全然不經心地話音落下,我卻是不禁脫口驚叫出聲,心中更是訝異之極。
‘冥香’此毒我亦是聽聞過,卻是於一位老大夫家中珍藏的醫典內翻看到的。據述此毒無色無味,入水即溶,普通的驗毒之法根本無法查出。毒性尤烈,中者多則致命,少則即便不致立死,若想根解亦是尤為不易。那本醫書中甚至沒有絲毫的記載那解治之法。
而且,記得書中說過,此毒發作時,中毒者全身筋脈絞錯,疼痛非常。算起來那時的湛璟瑄應不過六歲稚齡,他究竟是如何挺過來的?而那日宮中我騙他服下苦藥時,他話語間不經意透漏出的常服糙藥一說,便是指於此嗎?
“對了,沐秋可是神醫呢,定然也聽聞過此毒了。”對上我驚詫的目光,湛璟瑄卻似故作著一臉恍然,輕笑著眨了眨眼道。
這個傢伙,總是這個樣子!避重就輕也就罷了,還偏偏要帶上幾句調侃。一副漫不經心的嘴臉有時真讓人不禁恨得牙癢。
“不敢當,”我沒好氣地回道,“冥香之毒我雖是聽過,但若說道解治,卻是全無所知。”
“哦?連沐秋亦不知,看來那毒確是解之不易了。還好,還好,總算當初那十年我不是白白忍了。唉……沐秋是不知。要說師傅他老人家的藏酒倒還不錯,可要說到那吃食……”
湛璟瑄面上露出一副不堪回首的神情,言語間卻是輕描淡寫地便帶過了之前的話題,“為了能夠果腹,漫山遍野的珍禽走獸怕是被我吃個遍了。”他抬手指了指我手裡提著的烤兔,輕笑道:“現在沐秋可是知道我這手藝由何而來了?”
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想著這個!
氣惱地瞪了他一眼,我定定地盯著他的雙眸,沉下聲道:“據我所知,冥香之毒世間極為罕有,璟瑄兄又是如何會中的此毒呢?”
不知為何,這一刻,我驀然間很想知道他過去的每個經歷。
“……呵,皇宮歷來便是非之地,權詐紛爭、勾心斗利自是屢見不鮮。”湛璟瑄似有詫異地看著我,片刻,卻是輕笑了一聲,淡淡而簡單地一語回了。
他說得真是簡單不過,可一句話也足以讓我明白了,正是如自己所想一般,因由也不過是些再俗套不過的宮廷戲碼。
“尹氏之亂嗎……”我低低喃道。
作者有話要說:呼呼~~過節怎麼也要爬上來更上一章不是~~各位親親聖誕快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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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谷中夜話...
這些稱不得什麼秘聞的皇家事,我自也多多少少聽聞過一些。
前任皇后尹氏,今上未登基前的嫡王妃。孕有一子,嫡長之身,出生便已被立為世子。可今上登基後,本是順理成章的太子之位卻是遲遲未決。後更不知因何,兀然下旨廢后。其子後與尹氏串謀謀反,事敗身死,並由皇籍除名。尹氏一族更是盡皆抄斬。
此事當年牽連甚廣,又有聖旨明昭天下,故而傳得沸沸揚揚,世人盡知。當然,其中內里的原由自是無幾人可曉。可是,這種事情我實是在前世的影視劇中看得太多了。想也知道絕不是面上那般簡單。
“沐秋果真稱得上聰慧銳敏。”湛璟瑄讚嘆著看了我一眼,笑道:“我不過隨口一句,你便已想到了其中的關鍵。十年前那一場謀亂,想必沐秋也曾聽聞過甚至想到了些因由吧。”
“我……”
“呵,左右出不了那些宮廷傾軋。”湛璟瑄擺了擺手打斷了我欲出口的話,不甚在意地道:“說與沐秋知道也無不可,倒是……沐秋聽了可莫要嫌煩才好。”
他笑了笑,隨手將穿著烤肉的長枝插於一旁的地上,身子略微後仰背倚在了青石上,兩腿交疊平伸著,微闔了雙目懶懶敘起:“尹氏一族,勢力盤根錯節,朋黨成群,可謂權傾朝野。但,若非後位不保、大位無望,卻也萬不會輕動那謀反之心。”
“看來這尹氏一門也不過是鑽了他人布好的局罷了。”我輕聲接過了他的話。總覺得在他面前也沒什麼好斂鋒藏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