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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泳聽了,怔了怔,嘆道:“阿兄說得是。”雖是如此,但少年郎眼中仍然滿是艷羨。天下間,誰不想活得隨性自在呢?又有多少人能活得這般隨性自在,不為外事外物所擾呢?

    兩人都並未注意到隔著一兩張食案坐著的崔滔與崔沛。崔滔低低地嗤笑一聲,飲盡了杯中酒。身為紈絝子弟,他與這群族兄弟向來沒有任何共同語言,也沒什麼相交之人。不過,如此倒也正好,讓他能不動聲色地觀察崔泌、崔泳這對兄弟一番。崔沛坐在他身側,敏感地注意到他的視線,也隨之看了過去。他與崔泳年紀相近,一個詩賦才名遠揚,一個卻仍舊寂寂無名,但心中的志向卻仍毫不動搖。

    此時,內堂中也迎來了不少交好的親戚眷屬。因盧太縣君輩分高,來的都是些中年貴婦,均口稱世母、叔母、姨母、姑母之類,帶著後輩們款款拜下。她們都是與大房走動得很勤快的親戚,與其他房支卻沒什麼來往,於是又趕緊見過真定長公主與鄭夫人,報上了夫家及自己的名姓。王玫不著痕跡地觀察著,覺得她們都很面生,也便不再勉強自己記下。

    隨後,女眷們便從內堂轉移到了園子裡。園子中早就以重重行障圍出了一塊偌大的糙坪,眾人都依次就坐。食案上如流水般端上了各色吃食,以素菜為主,葷食也不過是雞鴨鵝魚蝦之類,每一樣擺盤都格外精緻。  

    盧太縣君舉杯,先以兩杯敬了天地,便道:“飲勝。”

    眾人也都隨著舉杯,口稱“飲勝”,將葡萄美酒飲下。

    正觥籌交錯、低言笑語的時候,一位侍婢躬身沿著行障走來,在盧太縣君的嫡媳盧縣君身邊低聲說了幾句。盧縣君微微一笑,嗔道:“既然郎君想抱出去,便讓他抱罷。只是別驚擾了我的小孫孫。”那侍女便趕緊退了下去。

    “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坐在主位上的盧太縣君出聲問道。正一面品嘗美食,一面陪她閒談的親戚貴婦、真定長公主、鄭夫人也隨之望了過去。

    “伯染見子竟來了,喜不自禁,想抱著小郎君出去給他見一見,結下師徒緣分呢!”盧縣君笑道,“雖說這也是一樁佳話,但他又哪裡懂得照顧小郎君,恐怕連抱也抱不順當呢。偏他一直堅持自己抱去正堂,幼娘實在勸阻不過,只得讓侍婢、辱母們盡心跟著了。”大房雖上上下下都對二房有諸多不滿,但惟獨一人卻深得他們喜歡,那便是書畫雙絕的崔淵崔子竟。

    “子竟?”盧太縣君望向鄭夫人,笑道,“若能拜得子竟為師,學得子竟一兩分才華,那可真真是難得了。趕緊地抱出去罷!”說罷,她又瞧了瞧王玫,視線移到她身邊的崔簡身上,招了招手道:“那孩子可是子竟的小郎君?過來讓我瞧瞧。”  

    王玫輕輕地拍了拍崔簡的肩頭,崔簡起身,走到盧太縣君身前,給她行禮:“世曾祖母安康長壽。”他生得俊秀,舉止進退有度,面對數十上百位貴婦亦是落落大方,仿佛不論是眾人矚目的焦點或是角落都與他毫無干係。且不說模樣出眾,光是小小年紀卻有這般沉穩的性情,就足夠令在場的婦人們喜愛了。

    盧太縣君不免嘆道:“不愧是子竟之子。”說罷,便疼愛地攬了他入懷,又送了他好些見面禮,連聲問他可進了學,都學了些什麼之類的話。崔簡一一答了,自是得了她的驚嘆與誇讚。即使如此,他面上卻無任何驕矜之色,仍是泰然自若地淺笑著。他這付模樣,看得盧縣君並大房、安平房的貴婦們都很是心喜不已,於是紛紛解囊。各種好聽話也都朝鄭夫人、真定長公主涌了過去。

    卻不知是誰,突然低聲道:“這孩子確實教養得好,可惜盧氏去得太早了。說起來,盧氏也是范陽盧氏嫡支之女,算是太縣君的族侄孫女罷。唉,如今……真真是可惜了。”

    王玫心頭一動,凝目望向那說話的貴婦。那中年婦人卻並不是崔家之婦,而是不知哪家的親戚。她仿佛察覺到她的視線,輕飄飄地看了過來,難掩輕蔑之意。王玫目光微冷,毫不掩飾滿心的不悅。然而,她卻並非是為了自己而憤怒,而是擔憂這句話勾起了崔簡的思母之情,讓他心裡難受。  

    真定長公主與鄭夫人都瞧了那貴婦一眼,並不多言。倒是盧太縣君眉頭微蹙,安撫地拍了拍崔簡,淡淡地道:“在孩子面前,提這些作甚。好孩子,回你母親身邊去罷。”

    崔簡應了一聲,仿佛什麼都不曾聽見似的回了王玫身邊。不過,當王玫輕輕握住他的小手時,卻發覺他的手心緊緊攥了起來。她不由得一嘆,低聲吩咐丹娘催一催大房的僕婢,上幾盤甜點心,也好讓小傢伙轉移些許注意力。

    崔簡聽著她的聲音,漸漸放鬆下來,微微挪動身體,與她依偎得更緊了。

    正堂內,崔渲果然將剛滿百日的愛子抱了出來。他與妻子小盧氏結縭十餘載,連生了兩個身體弱的女兒,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一個健康的兒子,自是欣喜不已。不然,他也不會貿然請崔淵認了兒子為徒了。

    眾人也都聽說他子息艱難,自是好奇得很,紛紛湊了過去細看。只見那孩子氣色紅潤,長得白白胖胖,渾身都是肉,顯得格外壯實。且他也不怕生,睜著烏溜溜的眼睛左顧右盼,口中咿呀作響。

    崔淵將小傢伙抱起來,大眼瞪小眼與他對視。小傢伙忽然樂了,呀呀地喚著,伸出肉乎乎的拳頭就往他臉上湊過去。崔淵低低笑了起來——本來他也只是順水推舟才答應了崔渲而已,並沒有收徒的打算,如今卻覺得這孩兒確實與他有緣分——如此,收了徒亦是無妨。  

    想到此,他便將小傢伙還給了崔渲,笑道:“待這孩子三四歲的時候,再正式拜師罷。”

    崔渲喜上眉梢,吩咐侍婢將孩子抱回內院去,又執起酒壺斟酒:“既如此,那我便先代子敬子竟一杯。”

    族兄弟們不免又有湊熱鬧說也想拜師的,崔淵一律作沒聽見,只與大家喝酒。收了一個尚不知書畫資質如何的徒兒便已經足夠了。如此耗費精力與時間的事,一時興起應了一回,可不能再應第二回。不然,他怕是不可能餘下任何閒暇了。

    ☆、第一百零五章子竟風采

    因這一出幼子拜師的緣故,原本只環繞在崔家兒郎們席位附近的熱鬧喧囂逐漸傳遍了整座正堂。往來於博陵崔氏大房的賓客皆是文士出身,誰不曾聽聞過崔淵崔子竟之名?於是,不論年紀長幼,他們都紛紛湊過來,問清楚緣由之後,也跟著舉杯同飲。

    作為主人家,崔渲之父喝得興致大發,起身邀舞。他也不獨挑了崔淵,將崔渲、崔泌、崔泳等兒郎都喚了下來,帶著他們一同起舞。其他人看得呵呵大笑,也紛紛棄了酒杯下場跟著舞動起來。

    崔淵只略跳了幾下,便趁著崔渲之父不注意,回到了席位上。旁邊聚集的賓客自是不放過他,挨個過來敬酒。他皆一一喝了,而後有些醉意朦朧地倒在崔滔身上。崔滔嫌他重,扭身一避,讓崔沛扶著他。  

    這時候,崔泳卻獨自執著酒壺酒杯過來了。他生得白淨,望向崔滔、崔沛時仍帶著幾分率真之色,臉頰微微一紅:“不知子竟兄可否與我喝一杯?”見崔淵已經醉倒在崔沛身上,似是沒有反應,他有些失落,叉手行禮道:“也罷,是我唐突了,改日再說。”

    崔淵卻輕哼了一聲,奪過崔滔的酒杯,眯著眼睛遙遙朝他舉杯道:“飲勝。”

    崔泳有些驚喜,雙手舉杯,也道:“飲勝。”他一口喝下,也顧不得看崔淵是否飲盡了,便高興地轉身走了。崔淵望著他的背影,將酒杯塞回崔滔手上,低聲道:“這兄弟倆的性子倒是一點也不像。”也難為崔泌家那叢歹竹怎麼生得出來這麼一截好筍。

    “可不是?”崔滔也感嘆道,“且不說旁的,崔泌倒是個極護著弟弟的好兄長。”

    崔淵垂下雙目,牽了牽嘴角。雖則崔泳無辜,但既然他是崔泌愛護之人,便免不了從他開始下手了。或許,崔泌所看重的那些虛名,這位少年郎反倒是不放在眼中?若教崔泌這般替他造勢下去,難得一位性情純淨的少年郎,遲早都會變得像他那般偏執。如此說來,他倒是做了件好事。  

    崔沛聽兩人說了幾句話,仿佛察覺到了什麼。但他一向內斂沉穩,始終並未出言。

    崔滔望向他,覺得他頗為識相,嘿然一笑,拍著他的背道:“十二郎確實是個不錯的!改日將你家阿兄八郎叫來,咱們再暢快地痛飲一番!”

    崔淵閉上眼睛休息了片刻,看上去依舊一臉醉態。不過,待崔渲端著酒杯過來尋他時,他卻突然拉住他的袍角,醉眼半睜半閉:“伯染,可有筆墨紙硯?”光只是拜師怎麼夠?崔泌、崔泳兄弟二人,今日註定只能淪為看客,或是襯托他才名遠揚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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