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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飲了幾杯酒的緣故,這數十位小娘子之間的氣氛時而緩和時而緊張。幾輪酒令行下來,不論作得好與不好,大家都至少說了一句。有才思敏捷的,還給旁人出了不少主意。另外又有自告奮勇將酒令記錄下來的,一手簪花小楷也頗為不錯。
只有寥寥幾位小娘子,卻是扮演著轉圜者和評論者的角色。三言兩語化解了矛盾衝突,既巧妙地突顯了自己的才華,又並不搶著出風頭。而她們對其他小娘子的評語,很快也傳到了假山山腹之中,化為了好些個圈圈及注釋。
待到酒宴結束,王玫與李十三娘的表格中也都畫滿了圈叉,還在旁邊密密麻麻地寫了不少繩頭小楷作為解釋。兩人交換著看了評價,發現幾乎完全一致,便釋然地笑了。不多時,晉陽公主、衡山公主、崔芝娘也趕了過來,填完了她們的評價表。五人再一對,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出入。
衡山公主忍不住快言快語道:“先前阿娘還說,不想讓九阿兄選妃一事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因阿爺說姑祖母薦的那王氏女不錯,便想乾脆定下她就是了。我氣不過,在阿爺跟前鬧騰了許久,他才答應再看看。今日看了,果然如此。九阿兄性子那般好,什麼貴女配不得,偏只能娶一個僅能贊‘賢惠’——也不知是真賢惠還是假賢惠的祁縣王氏族女?咱們瞧中的幾人,比那王氏女不知好了多少呢!”
晉陽公主搖了搖首,低聲勸道:“既然王氏女已經不成了,就別想著她了,免得你又生了滿腹悶氣。接下來便只管交給姑母和阿姊便是。”
王玫接道:“因同安大長公主在,也只能委屈兩位貴主和我們一起暫時待在此處了。”
“這裡倒是涼慡得很。”衡山公主道,“我也不想去見姑祖母,咱們便一起聊聊天罷。”
於是,直到飲宴徹底散了,同安大長公主帶著她那寶貝族孫女離開了,她們才得以從山腹中出來。真定長公主、丹陽長公主、衡陽長公主、長樂公主頗為心疼她們,給了她們好些禮物作為撫慰,這才將她們評價的結果拿去瞧了。一邊看細白麻紙上的符號與注釋,一邊聽她們分別說自己觀察到的細節,公主們很快便確定了人選。
一位蘭陵蕭氏女,一位弘農楊氏女,一位河東裴氏女,一位京兆韋氏女,一位京兆杜氏女。這五位小娘子幾乎是無可挑剔,只須再查清楚她們的家庭情況,便可進一步篩選了。就著初選的結果,真定長公主又親自寫了一封信,詳細地敘說了前前後後的情況,讓晉陽公主、衡山公主帶給長孫皇后。又說待進一步篩選完之後,她再上表,正式呈交給聖人。當然,信中也免不了為晉王李治說話。如,晉王妃之事鬧得這般大,也並非晉王的過錯,而是某些人人心不足的緣故。若因此胡亂給晉王定個王妃,反倒是委屈了他之類。
晉王妃人選舉薦一事,至此初步告捷。雖說並未徹底改變歷史,但王玫也稍稍鬆了口氣——至少,王皇后是不會出現了。至於蕭淑妃,想來此蘭陵蕭氏女也並非彼蘭陵蕭氏女罷。而且,這五位小娘子中的任何人都能擔得起晉王妃之位,聖人與皇后絕不可能委屈她們去做孺子。
夜幕降臨,真定長公主的鹵簿終於離開丹陽長公主府。不知不覺中,兩匹馬便悄悄來到翠蓋朱輪車邊。“阿爺!”崔簡雙目大亮,牽著崔韌來到車簾邊。今日這場飲宴,只有他和崔韌兩個小郎君,實在沒什麼趣味。且母親、姊姊轉眼就不見了,他們只能一直跟在祖母、叔祖母身邊,似懂非懂地目睹了一場難以理解的交鋒,更沒什麼意思。
崔淵笑了起來,側身一撈,便將崔簡放到王旼那一頭的馬背上,自己帶著崔韌:“走罷。”
翠蓋朱輪車內,有些疲憊的王玫眉眼彎彎地倚在隱囊上,心中徹底安定了下來,不過片刻間便睡著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奇妙緣分
許是相看未來晉王妃一事實在太過耗費心神了,王玫接連休息了兩三日才徹底緩過勁來。真定長公主也一改往常的懶散,雷厲風行地命崔滔、崔淵驅使公主府的部曲,在這幾天內便將五位小娘子家中的情況打聽得清清楚楚。而後,她又邀了丹陽長公主、衡陽長公主、長樂公主到別院一敘,經過討論之後,最終決定呈上三位小娘子的名字:蘭陵蕭氏蕭佑娘,弘農楊氏楊蔚娘,京兆杜氏杜恆娘。
幾位貴主究竟打算如何互相配合,一邊正式上表舉薦三位晉王妃候選人,一邊溫情勸說聖人與皇后殿下,王玫自是不知。恢復精神之後,她便投入到了宴飲活動的籌備之中。這次宴飲事關盧十一娘的婚事,她自是格外上心,將小鄭氏、清平郡主都請了過來幫忙參詳一二。至於李十三娘,她剛診出身孕,需要仔細養胎,卻是勞累不得了。
如此,沒過兩天,便到了崔淵文會以及內眷小宴的正日子。
王玫守在內院門前,等著王十七娘、盧十一娘的到來。她的閨中密友攏共也就這麼兩位而已,其中一位還是本次小宴的主角。不多時,她便瞧見一輛眼熟的烏檀馬車緩緩駛來,穩穩地停在面前。王十七娘與崔氏相攜下了馬車,一左一右將她圍在中間。
“阿嫂,十七娘。”王玫喚道,把住兩人的手臂,親熱地將她們帶向舉行飲宴的樓閣,“有些日子不見了,如何,過得可好?”
“再好不過了。”王十七娘笑眯了雙眼。鴻臚寺卿崔家前幾日過於急切的行為不但惹惱了幾位貴主,讓蕭夫人徹底失去了與她們往來的機會,也讓她得以趁機成功說服阿娘崔氏搬到了王家暫住。從暗流涌動的崔家搬到平和融洽的王家,母女倆都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與真誠好客的李氏、崔氏相處得十分和諧。在李氏的引見下,她阿娘崔氏也已經與崔泓的阿娘見了面,說定了親事,商討好了過六禮的日子。王十七娘如今就像飛出囚籠的鳥兒,愜意非常,容光煥發。
“晗娘、昐娘、二郎都被你帶走了,阿家與我成日守著三郎,總覺得家中有些空蕩蕩的。幸得族世母帶著十七娘過來了,添了不少生氣呢。”崔氏掩唇淺笑道,“崔家八郎還時不時托阿翁捎帶些禮物家來,想得很是周到。”
王十七娘臉微微一紅,嗔道:“不過是些小玩意兒,哪裡值當阿嫂特意拿出來說?”
“到底是誰將那些小玩意兒都仔仔細細地包起來,收在了箱籠里?”崔氏伸指戳了戳她的額頭,“這倒讓我想起來,子竟當時也送了好些七零八碎的物事。不過,他送畫卻送得更是勤快,將阿翁、七郎、大郎都收得服服帖帖。你阿爺阿兄遠在晉陽老家,不知八郎可曾想到如何討好岳父與舅兄?”
王玫沒料到自己竟也受到牽連,慘遭嫂嫂打趣,於是便應道:“阿嫂也是促狹。若當真替八郎擔心,怎麼不早早點撥十七娘,好教她給八郎捎信?”
王十七娘聞言,忍不住輕輕掐了這姑嫂兩個一把,立即轉移話題:“九娘姊姊,十一娘已經到了麼?那……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我怎麼不記得在親迎禮上曾見過他?”
王玫禁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嘖,那天攏共也就四個儐相。你倒是說說,除了八郎,你還記得哪個?”說到此,她也覺得緣分真是很奇妙。若是盧十一娘與王方翼的事情能成,豈不是她與崔淵的婚禮所帶的喜氣給兩位密友牽的紅線?崔滔、崔泓、王方翼、崔沛四位儐相,除了年紀尚小的崔沛之外,均已經內部解決?
王十七娘一時間無言以對,索性便坦然認了:“不記得又如何?當時那般亂,誰會仔細看棒打的都有什麼人?若不是八郎抓住我的棍棒不讓我接著打,我也不會刻意去瞧他到底是誰。”
王玫與崔氏聽了,均又笑了,也不再接著捉弄她,便問起了六禮之事。如今不過六月下旬,若想趕在今年之內完成親迎之禮,時間也已經足夠了。
將自家阿嫂與族妹帶到飲宴之處,見過真定長公主與鄭夫人,又引見了幾位客人之後,王玫便暫時帶著她們告退了。這樣的天氣,稍微走幾步路便出了一身汗,她們便都去換了身衣衫,稍微歇息了一會兒,再陪長輩說話。不多時,又有僕婢悄悄報信說盧家的車快到了,王玫才又來到內院門前守候。
盧家只得一輛普通的牛車,王玫微微蹙起眉,掃了一眼趕車的枯瘦老叟。堂堂五姓家,居然這般做派,足以想像得到他們如今是如何慢待盧十一娘的。見裝扮依舊得體的盧十一娘扶著侍婢下了車,她迎了上去,輕聲喚道:“十一娘,你可算是來了。路上可是遇見了什麼事?怎麼來得這麼晚?”
盧十一娘挽住她,低聲道:“出門遲了些,真是失禮了。待會兒可得向貴主與鄭夫人賠禮才行。”王玫發現她的眼睛微微有些發紅,不禁擔憂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些親戚為難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