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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娘家所在的宣平坊與婆家所在的勝業坊都臨近東市的緣故,王玫對東市的商行店鋪食肆酒肆都已經十分熟悉了。至於西市,她只隨著李氏、崔氏來過一回。當時坐著牛車,也不曾細細看道路兩邊的店鋪,便直奔首飾行、金銀鋪、玉器行去了。以至於如今入了西市,她仍是好奇得很,見到新奇之物便忍不住入內看一看。

    如此閒逛了一下午,收穫也頗為豐富。不但給家中嗷嗷待哺的兩個小傢伙帶了好些糕點堅果蜜餞之類的吃食,還將不少十分具有民族特色的西域特產、波斯特產——如掛毯、地衣、水晶器物、黃銅器物等都統統打包帶了回去。王玫的喜好與尋常貴婦實在差得太遠,崔淵又悄悄地買了幾斛上等的玉石、寶石、珍珠,打算時不時給她或者家中女眷們一些驚喜。

    二人滿載而歸,家人們各得了禮物,也都皆大歡喜。隔兩日便又到了休沐的時候,王玫自是遵守承諾,與崔淵一同帶著崔簡、王旼回了一趟王家。因小三郎剛過了百日,需要仔細照料的緣故,李氏、崔氏已經很有些日子不曾出門了。王玫便勸著她們時常出去散一散心,又讓晗娘、昐娘多去別院探望崔芝娘。

    “閨中密友到底難得,可別因羞澀的緣故與芝娘生疏了。”她攬著侄女們細細叮囑,“雖說如今別院中皆是長輩,但你們也並非不曾拜見過貴主與阿家。蕙娘、芝娘如今忙於課業,也很該偶爾歇息歇息,只管給她們去帖子便是了。去別院或者邀她們來家裡都使得。”她也曾想過,是否要帶著侄女們出門飲宴,多參與些交際活動。但鄭夫人、真定長公主出席的飲宴可謂是整個大唐最為頂尖的交際圈,來往女眷的地位與王家實在差得太遠。過猶不及,對年紀尚小的侄女們而言,反倒沒有什麼益處。  

    晗娘、昐娘均點了點頭。晗娘回道:“我們一直與芝娘姊姊通信呢。也是見她提到課業繁忙,才不好去打擾她。而且,芝娘姊姊列了好些書,讓我們仔細看一看。我們如今也和二郎一樣,天天讀書習字。”

    李氏笑道:“我一直覺得她們年紀尚小,只教她們記一記譜系、練一練琴棋書畫女紅便罷,也不須拘著她們讀書。哪能料到,她們竟對史書如此感興趣,天天都纏著你阿爺問。有些問題,連你阿爺也答不上來,她們便寫信去問七郎。幾乎隔日便寫一封,七郎也回了厚厚一疊。”

    崔氏也掩唇淺笑:“七郎說,他讓大郎去答妹妹們的問題,也很有些進益。不過,七郎到底事務繁忙,阿家便想著給她們請一位女先生,能教書,也能教禮儀,只是暫時在族內尋不著好人選。”

    王玫想了想,便答道:“好先生確實難得,寧缺毋濫。不過,晗娘、昐娘也很不必捨近求遠。不妨每天給我帶信便是。我若不能回答,還有子竟呢。”她也喜讀史書,因是後世之人,對某些事見解很是奇特。與崔淵討論起來,看法卻驚人地一致,也頗為相得。

    李氏頷首道:“也是。若說禮儀與琴棋書畫,我與十五娘便能教她們。尋先生不是件易事,慢慢來便是了。”  

    王玫又問:“阿娘,前些日子聽十七娘提起,大房的族世母快要入京了。晉陽離京城也不算太遠,怎麼走了將近三個月?”三月中旬給晉陽去的信,如今都六月中旬了,還未到長安。別說崔八郎崔泓心急如焚了,便是王十七娘心裡也擔憂不已,生怕自家阿娘路上出了什麼事。

    李氏禁不住笑了起來,打趣道:“怕是八郎和十七娘都等急了罷。我也給晉陽去了信問詢,聽說阿崔想了幾日,便將給十七娘準備的嫁妝都帶上了。光是整理清點嫁妝便很費了些時日,又押送著二三十車一同上路,可不是慢騰騰的麼?”

    王玫對那位族世母不甚了解,嘆道:“原來十七娘的性子卻是像足了族世母,頗為決斷。”

    “十七娘的嫡親姊姊三娘的婚事是你們族世父定的,婚後卻十分不諧。好好的小娘子,悶得滿腹鬱氣,沒幾年就病逝了。趙郡李氏還想再續姻親,但十七娘與三娘年紀差得太多,便另娶了大房旁支嫡女。你族世母信不過族世父的眼光,這才將十七娘交給了娘家兄嫂照看。”李氏道,“這一回咱們家說了崔八郎,雖是旁支子弟,卻樣樣都比那趙郡李氏子強多了。不論成與不成,你族世母都想讓十七娘嫁在長安,索性便帶上了她的嫁妝。她還在信中說,待十七娘出嫁後,她才回晉陽。”  

    王玫想到鴻臚寺卿崔家的亂象,便忍不住又問:“族世母打算在崔家住下?”

    李氏看了她一眼,點點頭:“畢竟是嫡親的娘家兄嫂。咱們雖然同是太原王氏嫡脈,但早就分房了,血緣也離得很遠。尤其咱們這一房,幾乎整支都入京了,晉陽老家只留了幾戶人而已,往來也並不密切。”

    王玫蹙起眉,嘆道:“從舅家出嫁畢竟不太合適。兒覺得,阿娘還是勸一勸族世母,讓她帶著十七娘住到咱們家來,從咱們家出嫁比較好。王家女,自該出王家門。”而且,王十七娘早就盼著能搬出舅父家了。再讓她忍到出嫁之時,怕是連婚禮都會蒙上一層陰影。

    崔氏也接道:“阿家,九娘說得是。鴻臚寺卿家畢竟是清河崔氏,嫁的又是博陵崔氏。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這兩家聯姻呢。同姓不婚,傳出去也不像樣。”

    聞言,李氏再也繃不住了,指著崔氏與王玫,嗔道:“什麼同姓不婚,你們姑嫂兩個倒是齊齊地幫我攬事呢!”她想了想,又嘆道:“十七娘是個好孩子,好端端的婚事也很該順心些。畢竟這是一輩子的大事,萬一她舅家又生了什麼念頭,便耽誤她了。”  

    王玫想起晉王選妃一事來,忙不迭接道:“可不是麼。鴻臚寺卿家養了一群親戚家的小娘子,說得好聽些是為自家姻親分憂解難,說得不好聽便是拿別人家的小娘子去為自家謀求利益。先前聽十七娘說,他們還覺得元十九很不錯呢!”若是晉王選妃之事傳出來,恐怕那崔家又會動心思了。以他們家的風格,便是為了面子著想不舉薦自家的小娘子,也會將這些表姑娘都推上去。十七娘是個才貌雙全的,婚事又未完全說定,很有可能臨來還被他們利用一番。在他們眼裡,能成為晉王妃可是天大的尊榮,比與博陵崔氏旁支聯姻有價值得多。

    “這是什麼眼光?”李氏皺起眉,沉吟半晌,又望向愛女,“玫娘,你這般著急,難不成近來發生了什麼事?”

    “晉王要選妃了。”王玫低聲答道,“皇后殿下原本看中了蕙娘,貴主卻婉言拒絕了。同安大長公主也舉薦了族孫女,諸位長公主、公主皆是蠢蠢欲動。恐怕京中這些未婚的貴女們遲早都會得到消息,走各種各樣的門路薦上去。”

    “祁縣王氏?”李氏搖了搖首,“真沒見過五姓七家嫡女上趕著嫁皇室與宗室的。畢竟是大長公主,或許覺得嫁入皇室才是最好的歸宿罷。”在她看來,五姓之間聯姻或者與其他世族聯姻,才是一榮俱榮。皇室與宗室更容易出浪蕩子弟,富貴榮華也如無根浮萍一般。畢竟,雖說聖人提防世族,但更防備的卻是那些時不時便起異心的宗室。君不見,玄武門之事後,息隱王(李建成)、海陵刺王(李元吉)身死,連帶著幼子也盡數遭誅殺。這兩位還是聖人嫡親的兄弟呢。晉王雖是嫡子,但以當今太子的脾性,是否親弟弟都討不得半點好處。  

    “如此說來,與眼下的祁縣王氏斷了往來倒是件好事。”崔氏道。她也曾聽王珂提起,同安大長公主當初給他們的下馬威:“說起來,九娘可曾想過,將盧家小娘子說給王家郎君?畢竟他是祁縣王氏的宗子,雖不得祖母喜歡,但很得聖人看重,性情又合適。”

    “想是想過,但一直沒尋著好機會讓他們見一見面。”王玫回道,“十一娘也將滿十六歲了,耽誤不得。不如過幾日便在咱們家招待她和十七娘,再將八郎、十二郎、王方翼、鍾十四郎都請過來?”她遲遲下不定決心讓盧十一娘與王方翼見面,便是擔心如今身負武職的王方翼並非盧十一娘喜歡的類型。雖說喜歡英武郎君的王十七娘看上了貢舉出仕的崔泓,但並不意味著喜歡儒雅郎君的盧十一娘會相中日後走武將路途的王方翼。另外,同安大長公主那一頭也是難事。畢竟是嫡親的祖母,身份又高貴,若是不喜這樁婚事,定會阻撓頗多。

    “太過刻意了些,反倒是不美。”李氏道,“聽說子竟辦了好些場文會。不如借著文會,讓她們隔著林子或樓閣遠遠看一看。且,此事萬萬不能瞞著親家。盧家畢竟是阿實的母族,你與十一娘關係再融洽,也須得注意不讓旁人生出別的想法。”

    王玫仔細想想,便道:“阿娘說得是。先前兒一直想岔了,只覺得此事須得悄悄地做。但十一娘與十七娘到底不同,倒不如問問阿家、貴主的主意。她們見多識廣,想必也有更好的法子。”比如說,將王方翼叫過來見長輩,讓盧十一娘躲在屏風後好好看看。或者,在王方翼進來或出去的時候,安排一次偶遇什麼的。如此光明正大,不管誰都挑不出錯處來。另外,請真定長公主為王方翼做主,對抗同安大長公主,想必也是一箭雙鵰之事。她可是知道,這位叔母心裡一直悶著一口氣,想狠狠出一出呢。這可是再好不過的機會了,一擊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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