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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本想先去兄長的書房請罪道歉,但來迎她的大管事王榮卻道七郎正在內堂。於是,她便徑直去了內堂拜見父母兄長。她到的時候,除了仍在休養的嫂嫂崔氏之外,一家人都齊聚在內堂里。

    “阿爺、阿娘、阿兄,兒回來了。”

    “可算是回來了。”李氏嗔道,“阿娘以為你玩得都忘了時辰了,還擔心你錯過坊門關閉呢!”雖是這麼說著,但她看起來似乎比玩了一天的女兒還要高興些,伸手將女兒攬過來:“今日都去什麼地方了?你在家中悶了這麼久,也是時候出門逛一逛了。可憐見的,回長安都兩個月了,連東市都沒去過呢。”

    王珂勾了勾嘴唇:“阿兄也很是好奇。我將你帶出去了,結果卻一個人回來了,阿娘還以為我將你丟了,將我好一頓埋怨呢。”

    “對不住,阿兄。”王玫懇切地望著他,“我只是悶得慌了,所以才想散散心。沒有告知阿兄就私自離開,是我的錯。不過,我也沒有特地去哪裡,就是隨便走了走。”

    王珂垂下眼,嘆了口氣:“罷了,此事不怨你。”他說的自是一語雙關。是他忽略了妹妹的想法,一門心思地替她安排,卻忘了詢問她願不願意。倘若她確實不願意,又與強嫁有何區別?不過,事已至此,再瞞著父親母親卻是不該了。他日元十九上門要挾事發,父親母親只會更惱怒悲傷。  

    於是,一家人用完夕食,孩子們都退下之後,王珂主動說起了近來發生之事。

    王奇、李氏先前被他們兄妹倆蒙在鼓中,但也多少看出了些不對勁。此時聽了,自是勃然大怒。

    “元氏豎子!休想強娶我女兒!”一向性格溫和的王奇也忍不住破口大罵,“我就算是拼了這張老臉,也要去元家問問元殿中侍御史!他們元家教出這麼一個好兒子,便有什麼好臉面麼?!”

    而李氏更是氣得紅了眼睛:“鄭氏欺人太甚!她以為自家兒子是什麼珍寶不成!誰上趕著要?元十九那獠奴,誰看上他都是瞎了眼!還不知道他心裡又存了什麼骯髒心思!當初小鄭氏助他得了文名,沒幾年便病死了!誰知道他又想拿玫娘做些什麼事?!”

    王玫一邊安撫她,一邊在心裡寬慰不幸受牽連的前身。仔細想想,當初那墜入愛河的少女哪裡又有足夠的冷靜去揭開情郎甜言蜜語下的真面目?

    王珂雙目微微翕張,沉聲道:“元十九再執拗瘋魔,也確實不會做於他無利之事。他定是覺得娶了九娘有利可圖,方如此執著。”元月之時那番舉動,或許只是心血來cháo而已。那畜生確實做得出那般事體。但,大興善寺之事……  

    王玫也似是想到了什麼,有些難以置信:“莫非,他知道我們家那次赴芙蓉宴,得貴主、鄭夫人提攜,阿兄又即將入仕?所以,他才想一箭雙鵰?”也並不是沒有可能,此人為名為利便能始亂終棄,沒有名利誘惑在前,他又怎會執著如斯?或許,在這名利與執念雙重的引誘下,他才走到了如今這般地步!

    王珂彎了彎嘴唇,目光冰冷:“他若是續娶,應該也擺脫不了滎陽鄭氏女。但鄭氏給不了他更多,所以才費盡心思想找更合適的罷。阿娘,近來還有什麼合適的五姓嫡支嫡女麼?”

    李氏將近來赴宴所得的消息在腦中過了一遍:“初嫁嫡女自是看不上元家,歸宗嫡女……門第權勢上合適的,只有咱們玫娘。”五姓女幼承庭訓,多與五姓子聯姻,自是相敬如賓。和離歸宗女很少,而寡婦歸宗因無子而再嫁者也並不算太多。何況,嫡支嫡女也就那麼幾個房頭而已,分支嫡女倒很是不少。不過,元十九那畜生也看不上罷!

    “原來如此。”王玫略作思索,“不過,阿爺、阿娘、阿兄不必擔心。今日閒逛長安城又遇到了崔小郎君父子。崔郎君給我出了個主意,我覺得很是不錯。眼下,也只有我暫時出家,才能避開元十九的脅迫了。”  

    “出家?”李氏忙握住她的手,“我的兒!阿娘怎麼捨得讓你出家!”

    “阿娘,我只是暫時出家,而且是為女冠,連忌口都不必,也不辛苦。”王玫微微一笑,“我相信阿兄,待阿兄將事情都解決之後,我再還俗回家不遲。”

    王奇、王珂皆沉吟了一會兒,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最好的對策:“此計甚好。”

    李氏猶豫半晌,也不得不同意了:“唉,你不願在家中修行,阿娘天天去看你。”

    “兒不孝,讓阿爺、阿娘、阿兄擔心了。”王玫正色,向著父親、母親與兄長行了稽首大禮,認真道,“待兒回家,再為阿爺、阿娘盡孝。其他一切,皆交給阿兄了。”

    “你放心罷。”王珂低聲道。他突然對那從未謀面的崔郎君父子有些好奇了。許是當局者迷,他竟未能想到出家這個主意。不得不說,有此急智之人,應當並非常人。到底是清河崔氏子,還是博陵崔氏子?

    ☆、第三十七章道觀生活  

    位於青龍坊東南的青光觀,在寺觀眾多的長安城中實在很不起眼。既沒有占據一坊之地的壯麗廟宇,亦沒有引人駐足的園林美景,更從不曾出過廣受尊重的法師名流。即使是在為數不多的女冠觀中,它亦仿佛是悄無聲息的。除了兩三個大世族之外,極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更別提供奉香火了。它就這樣毫不引人注意地蟄伏在長安城的角落中,寧靜得仿佛並非處於鬧市中,而是藏在深山裡,幾乎要被世人所忘記。

    晨光熹微,王玫從香甜的夢鄉里醒了過來。許是剛醒過來,仍有些不清醒,她望著有些陌生的青紗床帳,恍然回過神:是了,這是青光觀,不是家中。昨日她剛剛受戒,成為了一位女冠。本以為換了陌生的環境,她會一時難以適應。卻未曾想到,一躺在那張略有些硬的矮足床上,她便睡熟了,一覺到天明。

    “九娘?”一身道袍的丹娘從松木屏風外走了過來,手裡捧著水盆與軟巾,一如往常。

    王玫卻笑了起來:“丹娘,如今已不是在家中,不必過來服侍我。洗漱之事,我自己也做得。咱們還須在觀中生活一段時日,凡事皆遵從此處的規矩為好。再擺什麼世家貴女的架子,便不合時宜了。”青光觀多有世家女子出家修行,通常其侍婢也受戒隨侍在旁。雖然觀中默許侍婢服侍,但據她觀察,不少世家出身的女冠也會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何況,她心中暗暗將這段時光當成磨礪,也頗有些懷念過去那種自立的生活,自是不想再同家中一樣享受那種無處不妥帖的服侍。  

    丹娘眉頭微蹙,將水盆與軟巾放到床邊的几案上:“寮舍已經很是簡陋,奴擔心九娘受不住,只是想讓九娘過得更舒適一些。”

    王玫環視周遭,笑道:“簡潔明淨,沒什麼不好。而且,比起長秋寺的寮舍,已經寬敞多了。對了,昨天你我都已經受戒,觀主也取了法號。如今都是道門子弟,便互相喚法號罷。”提到法號,她便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日受戒時,那位形容清癯、氣度超然,年約四十餘歲的女冠垂目望了她半晌,道:“既然你出家只為求一清淨之地,法號便喚‘清淨’罷。你那婢子是個穩重可靠的,法號‘誠意’便是。”受戒前她便將出家緣由盡數道來,坦誠地說明不日便將還俗。但那位女冠仿佛見多了這種事體,竟是分毫不動容,連眼神也未曾變過。或許,修道之人便是如此超脫世俗之外罷。

    丹娘猶豫片刻,方低聲道:“是,清淨道長。”

    這法號她說起來多少有些不習慣,但王玫卻笑盈盈地應了一聲,起身作揖道:“誠意道長。”在這無人認識的道觀內,她心中毫無負累,既不必擔心自己露出太多破綻讓親人們疑心,也不用憂心元十九逼迫一事,便難得露出了略有些俏皮的一面。  

    丹娘微微一怔,也不由自主地作了個揖。

    兩人你瞧著我、我瞧著你,均忍不住輕輕一笑。

    王玫將搭在屏風上的道袍穿好,又自行洗漱完,這才發現她不會梳道髻。她嘗試了許多次,畢竟不曾盤過髮髻,直到將滿頭濃密的烏髮弄得略有些亂了,才不得不向丹娘求助。丹娘笑著幫她盤好髮髻,戴上蓮花冠。

    “快卯時中了罷?早課可別遲了。”一切妥當後,王玫略整了整袍服,拿起竹拂塵,翩然走出寮舍。

    青光觀前後共有三進。第一進是供奉道君的殿堂,主殿自是三清殿,側殿則是老君殿、祖師殿,院落中間還建有碑亭。第二進是靈宮殿、紫微閣、蓬萊閣,據說是迎同門坐忘論道之所,或是聽觀主講經之處。第三進便是寮舍了,供女冠們或信徒居住歇息。寮舍院落很是不小,大概有近百間,住了數十個女冠,不少房間還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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