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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拜結束,崔淵起身,又向著崔敦、崔斂行禮。得了父親頷首許可後,他便轉身出了祠堂,帶上兄長和侄兒們,徑直走向外院正堂前。而那裡已經聚集了一群雄赳赳氣昂昂的兒郎,既有先前當過副函使的崔泓、崔沛兄弟等博陵崔氏二房族人,亦有崔澹的千牛備身同僚。放眼看去,這一群英姿勃發的俊俏兒郎足足有上百人,便像是即將趕赴戰場一般激動興奮。
這一行人自崔府中徐徐而出,頓時吸引了大群圍觀者。因他們中不少人都身負官職,穿著公服,服緋、服綠、服青者比比皆是,十分顯眼。又崔淵是三品高官之嫡子,按禮制大婚可著絺冕。繡著粉米、黼、黻章紋的玄衣纁裳,瞧起來竟有幾分威風凜凜的意味。但他嘴角的那抹笑意卻沖淡了玄衣纁裳帶來的莊肅感,也讓這浩浩蕩蕩的隊伍多了些許喜氣洋洋。
僕從牽來愛馬阿玄,崔淵上馬,瞥了一眼烏頭門內伸出的小腦袋,微微一笑。門內的小傢伙也衝著他笑了起來,想是擔心有人瞧見,小腦袋立即又縮了回去。
崔淵笑意更深了些,拎過一隻大雁,便催馬直奔宣平坊而去。他身後,作為儐相的崔滔、崔泓、崔沛,以及崔澹的同僚王方翼立即跟上去,而後便是崔澄、崔澹、崔篤、崔敏、崔慎及其他人。
因出來得晚,長安城內又不能跑馬,當他們到得宣平坊王宅前時,夜幕已經降臨。於是,眾人點起了火把,將王家緊閉的烏頭門圍了起來。乍一看去,這上百個呼喝聲四起的年輕漢子,便像是一群乘夜襲擊的綠林強盜一般——而門禁森嚴的王宅之中人頭攢動,亦是嚴陣以待。
崔淵笑吟吟地下了馬,給崔泓使了個眼色。作為儐相之中唯一明經及第者,崔泓擔負起了作詩的重任,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前去叩門。作了好幾首詩,裡頭站著的王昉才覺得有些滿意了,便吩咐僕從開門。
這才是第一道門,還有外院大門、內院大門、園子大門,重重門禁,崔泓再有急智,也實在抵擋不住了,便將自家弟弟崔沛拉了出來。於是,崔沛也硬著頭皮頂了上去。倒是新郎崔淵風度翩翩地走在眾人中間,很是悠閒自在。
此時,薰風閣中,王十七娘得了晗娘、昐娘帶來的消息,柳眉蹙起:“哪有這樣的道理?什麼都讓儐相代勞,他自己卻不出面。”說罷,她拿起旁邊的棍棒,威武霸氣地對王玫道:“九娘姊姊,我且出去殺一殺他們的威風。”
世家小娘子少有當真動起棍棒的,不少陪著王玫聊天的小娘子見狀不禁看得呆了呆,僅有寥寥數個旁支的小娘子興致勃勃地起身相應。雖說大家都知道婚俗如此,但主人家又哪裡會讓一群未出嫁的小娘子們出頭?真正執起棍棒的多是些旁支已嫁的婦人,或者貼身的僕婢——世家的官眷們定然做不出這等彪悍行為。
王十七娘掃了一動不動的諸人一眼,眼波婉轉,笑道:“你們去是不去?我們幾個去了,到時候向七郎阿兄領了賞錢,可不會分給你們。”她也是頑笑之意,誰又在乎那些許賞錢呢?無非是不想維持世家女子的矜持,也湊湊熱鬧而已。
王玫知道她寄居鴻臚寺卿崔家,心裡集聚了頗多不滿,也贊同她發泄發泄。更何況,十七娘這樣的性情才是她所熟知的唐朝小娘子,她當然十分支持她真情流露:“儘管去罷。若有人問起,只管說是我讓你去的。”
“有九娘姊姊這句話就夠了。”於是,王十七娘興沖沖地提著棍棒出去了。那幾位應和的小娘子也緊緊跟了上去,晗娘、昐娘想了想,亦隨了過去。王玫原本覺得她們太小,想喚住她們,轉念想到兩個孩子向來乖巧,也定然只是想近距離瞧瞧熱鬧而已。何況王昉、王珂應該都在附近,也不會讓她們磕著碰著,便只讓冬娘趕緊跟過去看顧一二。
作者有話要說:棒打新郎官,唐朝婚禮的保留節目開始了
重生的是誰,大家繼續猜吧猜吧,我只給個提示,女性,且是赫赫有名的→→
另外十七娘和十一娘的cp也都出來啦~~大家睜大眼睛找一找吧,MUA
☆、第九十七章催出新婦
這時候,崔淵等一行人已經順利地到達內院門前。崔沛作得了幾首詩,將眼前的月洞門、門鎖連同門上爬滿的青藤都贊了一遍,終於喚開了門。然而,門打開之後,裡頭卻衝出了一群手持棍棒竹竿嘻嘻笑著的婦人,衝著外頭這群郎君便是一通敲打。
“新婿在何處!可找准了!打殺他的威風!”
“打新婿!打新婿!”
甫衝出來的時候,場面頗有些混亂。這些彪悍娘子們放眼看去,見服緋、服綠、服青的,一時也認不出新郎到底是哪個。於是,她們暫且不管是誰,見人就打,務必每一棍棒下去都噼里啪啦砸在肉上。只是,大家都不曾忘記正主,一邊打一邊找尋著新郎。不多時,穿著絺冕的崔淵便顯了出來,玄衣纁裳格外醒目,也受到了諸娘子們更“熱情”的照顧。
身為新婿,挨女家的打自是應該,不可發怒,更不可還手。於是,崔淵便只左右挪移,躲閃著那些朝他呼嘯而來的棍棒。他本便習過武藝,身形格外輕巧,竟沒有狠挨上幾下。而作為儐相的崔泓、崔沛、王方翼都很是仗義,幫著他擋了不少棒打。倒是崔滔笑呵呵地站在崔澄、崔澹身邊,圍觀他們被毆打,絲毫沒有做儐相該有的自覺性。
忽然,伴隨著一聲嬌叱,旁邊又有一棒打將出來,卻是不偏不倚正好擊到崔淵背上。戴著帷帽的王十七娘笑哼了一聲,道:“阿嫂們,若不打他幾百下,咱們哪有什麼顏面去見九娘姊姊?”她身後的幾個王家小娘子也都附和道:“將新婿捆起來!好好地打!”
一群世家子弟哪裡見過舉著棍棒奔出來的未婚小娘子,頓時怔住了。只是小娘子們都戴著帷帽,見不著真容,卻也算不得失禮。趁這個時候,打新郎的主力們立即抓住機會,一擁而上:“大家看準了新郎!接著打!!”
崔淵勾唇笑了起來,便不再閃躲,硬生生地扛了下來。這些婦人、小娘子們的棍棒本也沒有多少氣力,他皮糙肉厚,多挨幾下也無妨。何況,“弄女婿”弄得越狠,這場婚事也便越熱鬧。多受幾下,說不定往後舅兄會看他更順眼些,九娘也會憐惜他。
崔泓、崔沛、王方翼回過神後,便踉踉蹌蹌地被這群悍娘子們推到了外頭。再看崔淵,卻已經淹沒在棍棒、竹竿中間了。三人對視一眼,崔泓便讓弟弟崔沛退到一旁,與王方翼衝進了人群里,將崔淵解救出來。
王十七娘趁亂敲了崔淵十幾下,還待再敲,卻被人抓住了棍棒。定睛一瞧,正是一位著淺青襴袍的少年郎。她認出這是崔家的儐相,便索性將棍棒丟了,笑道:“替我給崔家姊夫帶句話,就說多謝他不閃不躲。我打了他十六下,正是個吉利數,好去七郎阿兄那裡領賞錢。”
崔泓愣了愣,見這戴著帷帽的少女閃身便入了門內逕自去了,醒過神來,又幫著崔淵擋了幾下。
一眾婦人打得香汗淋漓、氣喘吁吁,才終於放過了新郎。崔淵整了整衣冠,總算是“順利”地踏入了內院。他雖不曾進過王家內院,但也知道王玫住在後頭的園子裡,於是朝著內堂遠遠行了一禮,便又領著一行人向里衝去。
內堂里,王家的貴婦們均掩唇輕笑,打趣李氏得了個美姿儀又脾氣好的新婿。世家弄新婿很少捉弄得這般厲害,很顯然也透出了李氏這位岳母的態度:必要先殺一殺新婿的威風,讓他待女兒好一些方可。當然,至於裡頭是否還有王珂這位舅兄的暗示,卻是無人知曉了。
一路過關斬將,崔泓、崔沛皆一時才盡,崔淵便親自上陣,詠詩作賦,得了一陣陣喝彩。王珂帶著兒女遠遠跟著,也不出面,聽了崔家人一句一句幫著喊出來的詩賦,笑了笑,轉身回了外院。
王昉牽著兩個妹妹,認真聽著這些詩賦。雖則只是催妝急作,但也意趣盎然。想來他這位姑父,不但是書畫雙絕,詩賦亦是毫不遜色,倒讓他更為佩服了。想到此,他總覺得姑姑不曾聽見這些頗有些可惜。於是便又繞著近道去了薰風閣里,將姑父作的詩賦都一一轉述給自家姑姑聽。
王玫聽著外頭熱鬧越來越近,也知道崔淵快要到了。但她並不著急,慢慢地吃了兩個點心,又讓趕過來報信的侄兒侄女們以及旁邊的小娘子們都分了些,才道:“多謝大郎,難為你還趕過來告訴我這些,我很高興。”這種時候,侄兒仍然記得她,讓她也跟著欣賞一番某人的才學,她當然很高興。“你們在此也是不便,待會兒還須去正堂行禮,且去罷。”
王昉便又帶著妹妹們出了薰風閣,避開崔家一行人,站在角落裡繼續聽姑父作詩。
而崔淵也終於到得薰風閣的小樓前,立在階下,瞧著裡頭的燭火。見他一時沒有動靜,崔家那上百個兒郎終於開始出力,喝道:“新婦子,催出來!新婦子,催出來!”原本安靜的院落里霎時間喧囂四起,聲勢很是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