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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宣平坊王宅自然也已經得了這個好消息,里里外外都透著濃濃的喜意。
李氏毫不吝嗇地賞了家中僕婢每人一百錢,部曲每人二百錢,轉瞬間便撒出了上萬錢也毫不心疼。崔氏則連連吩咐廚下加緊備宴席,招待前頭紛至沓來的賓客,又讓奴婢們將花園裡臨水的一處水榭收拾出來,正好晚上再舉辦一場小家宴。
王奇喜得一雙眼睛都笑得眯了起來,口中卻道:“只是過了縣試而已,你們便是如此做派。不知道的,還以為七郎得了府試的解頭呢!”縣試不過是初試牛刀,只有府試及第才能得雍州的解送資格,再與天下才俊一同角逐省試。
撒完錢之後越發精神的李氏橫了他一眼,嗔道:“也不知是誰,連著幾天夜裡都翻來覆去地吵得人睡不著,就連做夢都念著七郎入第了。我迷迷糊糊地還當是真的呢,仔細一想,榜文都未張貼出來,他又如何能知道?”
被老妻揭破之後,王奇清咳了兩聲,訕訕地轉過身去逗弄小孫子了。
目睹全過程的王玫不由得捂著嘴笑了:“阿爺,就是縣試才辦家宴呢!若是阿兄過了府試,必是要請親戚朋友一同慶祝的。待阿兄過了省試,更是得廣發帖子,邀那些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家都來宴飲,也好教大家知道咱們王家出了個新進士王七郎。”見嫂嫂崔氏終於忙完了,她又及時地送上一杯酪漿:“阿嫂好生歇一歇。說不得這兩日還有不少阿兄的朋友來慶賀,須得阿嫂張羅呢!”
崔氏接過酪漿,抿了一口:“你那驚悸之症不如就治癒了罷,也好出來幫我的忙。”
王玫眨了眨眼睛,笑容中帶了些許狡黠:“哪裡能這麼快治癒?不過,身體略好一些便幫襯幫襯阿嫂也是應該的。忙了這一陣後,定是又得臥床幾日方可了。”
“你這病症可真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崔氏指著她失笑道,“我若是哪天倦怠了,也試試這法子。”說著,她突然眉頭微蹙,撫了撫胸口,將那杯酪漿放下了:“難不成說病便真的病了?忽然覺著有些胸悶。”
“阿嫂?”王玫忙坐到她身側,輕輕撫了撫她的後背,“莫非真是累得狠了?叫醫者來瞧一瞧?”
“前幾日還好好的。”崔氏作勢欲嘔,卻只是乾嘔而已,臉色也變得越來越蒼白。
“快去叫醫者!”李氏趕緊走了過來,握住她的手,又探了探她的額頭,漸漸露出了笑意,“好孩子,這些時日你也辛苦了,眼見著又苦夏瘦了一圈,可得好生養一養才是。不管是你,還是肚子裡這個,如今可都比七郎更金貴,絕不能虧了去。”
“阿娘?阿嫂這是有身孕了?”王玫恍然大悟。她雖然從未有過生育的經驗,但大抵也知道懷孕的症狀,只是方才並沒有往那方面想而已。如今對照一番,可不正是如此?“這麼說,兒又要有小侄兒或小侄女了?”
“是啊,十五娘爭氣,家中又要添丁了。”李氏滿面喜色。
崔氏低聲道:“阿家,醫者尚未診斷過,還不能確定呢。”口中雖是這樣說,但她臉上卻浮出了喜悅的紅暈,顯然也已經自己推算過了。
“恭喜娘子,恭喜郎主,恭喜七郎娘子!”貼身侍婢們紛紛拜下行禮,說了好些吉祥話。
“阿娘!”晗娘和昐娘也圍了過來,又是高興又是好奇地往崔氏的腹部瞧。
“這可真是雙喜臨門!”王奇喜得哈哈大笑,抱著二郎王旼站了起來,“這孩兒來得真是時候,正趕上他阿爺過了縣試,必定是個有福運的!”
“可不是麼?”李氏接道。
許是內堂中的人都圍了過來,氣味實在太雜亂,崔氏越發難受起來,嘔吐反應也更劇烈了。李氏忙把人都遣散了,讓琉娘去催人趕緊把醫者請到家裡來,又支使婢女們去取了壓舌的酸梅過來,再讓僕從去準備檐子,好抬了崔氏回三進的院落里歇息。
她忙忙碌碌,那邊祖孫三代卻是被擠出了內堂外,面面相覷。
“在這裡也是添亂,我帶二郎去園子裡走一走,你們可要一同去?”王奇道。
王玫想到尚在前院裡招待朋友的王珂,便道:“兒和晗娘、昐娘去告訴阿兄這個好消息,也好教他嘗嘗雙喜臨門的滋味。”說罷,她便牽著晗娘、昐娘走了出去。
今日一早,坊門甫開,王珂結交的友人便陸陸續續前來拜訪,陪著他一同等縣試的結果。本是在一起小酌,待及第的好消息傳來之後,眾人皆情緒激動,紛紛祝賀起來。於是,王珂便命僕婢在正堂中備下酒宴,與眾位好友一同歡慶。
王玫帶著晗娘、昐娘走出二進內門,繞過一段封閉的甬道,便折進了外院當中。外院是個比二進內院更寬敞的回字形院落。除了中間宴客待客的正堂之外,正房是王奇的書房,左廂房做了王珂的書房,右廂房則是王昉讀書之處。待王旼再長大些,也必是要過來與兄長一同念書的。
遠遠便聽見正堂中的呼喝歡笑聲,從打開的門內望去,隱約還能瞧見有人正在中間手舞足蹈。王玫在右廂房邊停下了腳步,遣丹娘去將王珂叫出來。
王珂見了丹娘,自是知道妹妹來了,與正興致勃勃要下場跳舞的友人們道了聲見諒,便快步走了出來:“九娘?晗娘、昐娘?怎麼了?”
“阿兄,恭喜恭喜,阿嫂有身子了,你又要當阿爺了!”王玫特意行了個禮,笑道。
“阿爺!我們又要有弟弟妹妹了!”晗娘、昐娘則圍了上去,笑嘻嘻地道。
王珂雙眉微微一揚,眼中流露出些許喜意:“當真?實在是太好了,我又要當阿爺了。”雖是又驚又喜,但他性子本便優雅沉穩,情緒素來收斂在內,此時也不過是笑容越發溫和真切了一些而已。
這般淡定的反應,也在王玫的意料之中。她這位兄長也不知是像誰,情緒從來不會大起大落。不過,這樣反倒是讓人更覺得穩重可靠。
“十五娘的身子如何?”
“阿嫂有些孕吐症狀,正在休息呢!”王玫笑盈盈道,“我和晗娘、昐娘來給你報喜信,你如何犒勞我們?”
王珂挑眉道:“你們想要什麼?晚上我差人給你們送去。”
“阿兄既然如此慷慨,那我可得好好想上一想才行。”王玫道,又揉了揉晗娘、昐娘的小腦袋,“你們也別著急,想清楚了再說。”
“聽姑姑的。”兩個小姑娘很聰明地選擇了姑姑這一邊。
“那我們便不擾阿兄了,你繼續招待客人罷。對了,鍾十四郎過了明經科縣試麼?替我向他道個喜罷。”只提了這麼一句,王玫便不待兄長再說出什麼暗示之類的話,轉身就要走。
王珂本想讓她自己去向鍾十四郎道喜,但見她顯是想刻意迴避,便熄了叫住她的心思。
這時候,家中的大管事王榮匆匆地趕了過來。見兄妹倆都在,他略作猶豫,低聲道:“七郎,又有訪客到了。”
“請進來。”王珂隨口道,發覺王榮臉上神色有些奇怪,又問:“是何人?”
“……元……元十九郎。”王榮在王家待了幾十年,自是知道九娘子與這元家郎君間的糾葛,連回話都沒有往常利落了。
王珂臉上的笑容剎那間褪得乾乾淨淨,王玫也鎖緊了眉頭:“他來做什麼?我們家與他素無交情,阿兄又不曾下帖子邀他,平白無故上門做什麼?”
“他說是來祝賀七郎過了縣試。”
“是麼?”王珂突地又笑了起來,“既然是上門祝賀的客人,那便請他進來罷。”
他的笑容看起來甚至比往常還要粲然一些,王玫卻不知為何,感覺到了他周身籠罩著的森森寒意:“阿兄……莫理會此人,將他趕出去便是。”
“堂堂九品校書郎上門慶賀,我哪有那麼大臉面將他趕出去?這可是貴、客,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王珂瞥了自家妹妹一眼,笑得越發溫和,“九娘,你身子不好,早些回內院休息罷。前院之事,交給阿兄便是。”
☆、第三十一章惡人求親
隔著書房支起的窗戶,王珂靜靜地望著那個步伐優雅、笑容溫柔可親的年輕男子。恍惚間,似是又回到了五年之前。那個因一場文會的緣故主動尋上門來找他請教,形容甚是討喜的少年郎,滿面淒切地跪在地上,以家中父母已為他定親為藉口,拒絕了他為妹妹提出的婚事。既是如此,王家自然不能勉強,便放他去了。然而,當聽聞這個消息之後,臉色一片慘白的妹妹昏倒在地的時候,他與父母才知道,兩人竟早已私相授受多時。
太原王氏三房嫡支嫡女,竟被這個少年玩弄於股掌之中。愛重之時,甜言蜜語、誓言賭咒不知說了多少;欲說婚姻之際,卻什麼都不認,說棄便棄。咽不下這口氣又如何?於男子不過是婚前的風流韻事,於世家女子卻是不可宣揚的醜聞。“元”一姓,從此便成為了王家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