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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擋了他的路?”
“我們博陵崔氏一門,二房顯赫,其他房支必然受限。聖人雖欣賞才華出眾者,卻也容不得一姓攬權。我多少算是受聖人喜愛,又與他年歲相當,如今還有阿爺、叔父、叔母在後頭撐腰——若是入仕,必然會將他壓製得抬不起頭來。他安平房若想接續崔相在時的榮光,自然只能先除掉我。”
王玫聞言,長長一嘆:“心性狹窄之人,真是自尋煩惱。你對入仕不感興趣,哪裡又會擋住他們安平房的青雲之路?”
崔淵笑了起來,在她臉頰上輕輕啄了啄:“九娘怎知我不會入仕?他又怎知我不會改主意?不過是未雨綢繆而已。”停了停,他又笑盈盈地道:“他既然不願我入仕途奪了他的風光,我便偏奪給他瞧瞧,也不枉他嫉恨一遭。”他本性雖是乾脆利落、不拘小節,但若是惹惱了他,也定會睚眥必報。崔泌想取他的性命,他偏活得好好的,且在名聲、仕途上均壓制著他,將他翻弄於股掌之中,再除掉不遲。
王玫怔住了:“你想入仕?”他分明只對書畫之道感興趣……卻不得不以此自保?
崔淵頷首:“不錯……我必須入仕。”
他握住她的雙手,凝視著她閃動的雙眸:“九娘,我並非被逼無奈,而是主動為之。崔泌必須除掉,唯有入仕才能親手解決他。且……民生多艱,濟世與書畫之道也並不違背。”
王玫抿了抿唇,摟住他,在他耳畔道:“不論你做什麼,我都隨著你。”踏入官場也罷,遨遊天下也罷,只要他想去何處,她便隨著去。她也相信,不論在何處,都有她能做之事。只是,還須細細打算一番才行。她記憶中那些少得可憐的歷史知識,又是否能帶來些許先機呢?
☆、第一百零三章見過族人
隨後幾日,崔淵又帶著王玫走訪了居住在長安附近的族人。因先前他為崔簡、崔會尋找先生時,已經拜訪過這些人家,心裡早便有了親疏遠近之分。另又有些人家看著尚不錯,婚禮時卻對王玫流露出不善之意,他也懶得再費心思,直接略過不提。見他們二人的態度如此明顯,諸族人自然也清楚嫡支的意思,私下各自懊悔、補救、忿恨。但嫡支蒸蒸日上,他們都仰仗其勢,又哪裡敢輕易得罪,只能百般思索緣由,再找機會賠禮道歉了。
兩人來到崔泓、崔沛家中時,特地帶上了豐厚的節禮,也算是謝過兄弟倆那日盡職盡責地當了儐相。因去時崔泓依然在官衙中,崔沛也仍在崔府中住著,他們的父母便做主收下了節禮,又以長輩的身份給了王玫見面禮以示往來之意。
離開之後,王玫特意回首望了一眼,心中盤算起來。雖是分支,但兩位長輩皆有禮有節,風度修養都十分令人欽佩。且他們一家住著三進的宅子,處處修得精緻風雅,在長安城中也是中等宅邸了,家境應當算是殷實。崔泓明經出仕,外貌性情也皆很出色,若得自家阿翁提攜,前程應當也不錯——算來算去,這應該是位上好的夫婿人選罷。
王十七娘、盧十一娘皆是嫡支嫡女,但以她們的性情,對分支嫡子應當也不會那麼在意罷。改日不妨問上一問,若是放跑了這麼一位才學、相貌、人品都出眾的少年郎,連她都覺得有些可惜呢。
“九娘,在想什麼?”回到崔府後,崔淵見她有些出神,便問道。
王玫微微一笑,斜了他一眼:“你可別忘了,答應過旁人什麼事。”
崔淵略作思索,自然知道她在考慮什麼,於是笑道:“我早便瞧中八郎了,過兩天他休沐,我約了他過來,先問他一問再說。”
王玫見他似是早有打算,忍俊不禁:“你如今可真是忙得很。又須準備五月的縣試,又須當媒人,還須謀慮算計。”
崔淵怔了怔,細細一想,也嘆道:“可不是?連靜心作畫的時間也抽不出來了。不過,陪你四處走一走卻是使得的。”
王玫搖首道:“你且忙去罷。我自有打發時間的法子。且做媒之事不妨多交給我,我也好與十一娘傳話。另外,十七娘也託了我,你可還有什麼好人選?”
崔淵挑起眉,笑道:“哪有因旁人的事,耽誤了我們倆相處的道理?我先前答應帶你走遍長安各大里坊,品嘗美食美酒,自然不會食言。至於做媒之事,姻緣天定,應當也不會生出什麼波折來。”他自覺看人還有幾分眼光,崔泓若是不成,還有崔沛呢。只是,換了崔沛,盧家那位丈人恐怕等不及他進士入第罷,說給王家應當也使得。
王玫接道:“那些食肆、酒肆,什麼時候都去得,也不急於一時。不過,你若是忙得累了,算是去散散心也好。橫豎這些地方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內走完,這長安城裡,足足有一百多個裡坊呢!”就算是一天能逛兩三個里坊,也至少需要一個月的時間罷。
崔淵道:“你便隨我安排就是。”他自然知道哪些里坊需要待得長些,哪些里坊隨意看一看也就罷了。
兩人照舊來到內堂拜見鄭夫人,說了些族人托他們問好的話。鄭夫人正與小鄭氏、清平郡主理著各種帖子,道:“這幾日你們也累了罷,總算是全了禮數。原本大房、安平房、三房也不需你們再認親走動,不過,如今恰好有了時機,就去認一認人也好。”
博陵崔氏二房早便舉族搬遷到雍州境內,老宅、宗廟都已經不在故鄉了。安平房、大房的嫡支也遷到了長安,老宅、宗廟卻仍然在定州安平。三房因轉京官的緣故,也來到了長安,卻只有一家一戶而已。這四房作為博陵崔氏的顯支,彼此間關係卻算不上太融洽。大房家風嚴謹,很是瞧不起二房自降身價尚主,安平房與大房又因同視讀書貢舉為上進之途的緣故生了相爭之意,三房相對勢弱各不相幫、冷眼旁觀,也算是錯綜複雜了。只是,平常往來之時,這些矛盾都被掩蓋得嚴嚴實實,瞧起來也是一派花團錦簇的和睦之狀。
王玫經崔淵細細講解過一遍之後,心裡也有了些底,便接道:“可是哪家有什麼喜事?”若不是喜事,而是尋常的宴飲,想來鄭夫人也不需要特意帶著她們走上一遭。畢竟,彼此只是面上情,又何須委屈自己?
“後日正逢大房的盧太縣君生辰,又恰巧是他們家嫡曾孫百日。”小鄭氏接道,“畢竟是嫡支長輩的喜事,便是叔母,恐怕應該也會去罷。”大房雖然認為二房尚主有攀附之嫌,卻也只敢暗諷幾句,不能明著對長公主無禮。因此,真定長公主待他們也是尋尋常常,不會太過失禮。
盧太縣君?王玫知道,這位盧太縣君雖只是五品誥命,論輩分卻比崔敦、鄭夫人還長一輩。長輩做壽,晚輩自是不得不去。金枝玉葉又如何,郡夫人又如何,敘家禮之時,晚輩只有尊崇、服從長輩的道理。“兒明白了,到時候,兒儘管跟在阿家、嫂嫂們身後就是了。”
鄭夫人頷首,又道:“阿郎、大郎、二郎怕是不得空,四郎也去罷。說不得子由也會去,你們兄弟倆正好一道。”
崔淵聞言,卻是笑了起來:“阿娘,此話當真?我和子由一道,可說不準會生出什麼事。”一個京中有名的紈絝子弟,一個隨性無比的書畫狂士,他們倆若是不想應酬,便懶得給人留什麼面子。
鄭夫人蹙起眉,微嗔道:“只有你們不想做的事,哪有什麼你們做不成的事?便算是看在你阿爺和叔父的份上,別丟了他們的臉,與那些長輩、平輩們周旋片刻就是。”她多少也了解幼子與侄兒的脾性,又叮囑道:“大房的飲宴,少不得作詩作賦,應付一二便是,也不與他們爭什麼才名。就讓安平房的幾兄弟與他們搶去罷。”
崔淵眉頭一挑,心裡卻是有了主意。崔泌幾人也過去湊熱鬧,那他當然不能眼睜睜看他們兄弟出什麼風頭。想到此,他便又道:“只得我和子由二人還是太單薄了些,不若將十二郎帶去,也讓他增長些見識。”他一人對付一群人畢竟艱難,拉上崔沛便好多了——至於崔滔,不提也罷。
鄭夫人心裡也喜歡內斂的崔沛,笑道:“也好。先生都去了,那便將阿實、五郎都帶去。”
小鄭氏神情微動,清平郡主望了她一眼,點頭接道:“英娘最近身子也好些了,正好帶她走一走。”小鄭氏便道:“蕙娘也有好些日子沒見族中的姊妹們了。”她笑得一如往常那般明艷,仿佛方才那瞬間的不快只是其他人的錯覺。
翌日上午,用過朝食之後不久,崔府的馬車隊便緩緩駛出烏頭門,在勝業坊坊門附近匯入了真定長公主的儀仗鹵簿當中。因真定長公主相邀,鄭夫人去了她的金頂朱輪車中;王玫帶著崔簡也去了李十三娘的翠蓋朱輪車裡。崔芝娘、崔韌也都在車中,崔簡見了他們很是高興,立即坐在一起嘀咕起來。李十三娘、王玫愛憐地望著他們,一路閒談著,過了許久,才到了大房所在的休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