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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氏想了想,也嘆道:“咱們家的女兒原便不必過得那般辛苦,何況晗娘、昐娘也都聰敏懂事得很。”說罷,她又聯想到身邊這個原本不懂事、吃了虧才好些的女兒,忍不住在心裡長長嘆了口氣。

    崔氏一向心疼孩子,左思右想,也妥協道:“能多留她們幾年也是好的。”

    王玫雖覺得孩子們尚小,她們不免想得太長遠了些。但一想到侄女們遲早都會出嫁,到時候不知會被夫家如何磋磨,心裡也頗不是滋味。然而,在這世道中,女子就是如此艱難。五姓七家女又如何?權勢鼎盛如皇后,不也須忍受三宮六院?更須大度為夫君廣納美人?若流露出一絲一毫不甘不願,便是嫉妒,便是七出之條了。

    三人坐在內堂里,一時沉默下來。待回過神後,互相瞧了瞧,又微微笑了。

    至少在他們王家,孩子們多留一日,便能無憂無慮地多過一天。

    這時候,家中的大管事王榮捧著一個泥金帖子匆匆地趕了進來。他是王奇的心腹,如今隨著王珂做事,等閒並不在內院出現。如今拿了帖子過來,想是發生了什麼急事。李氏、崔氏對視一眼,心中雖是一動,神情卻仍然優雅而平淡。

    “娘子、七郎娘子。”王榮躬身行禮,雙手奉上那泥金帖子,沉聲道,“東北角送來了帖子,邀家中女眷過兩日赴芙蓉宴。”  

    王玫眨了眨眼睛,見母親、嫂嫂似乎皆有些驚訝,這才反應過來:東北角,那不是真定長公主的別院麼?那位真定長公主似乎與他們家並沒什麼交情?上次路上遇見了也未曾遣人來招呼一二,可見本便不怎麼熟悉。如今為何又送了帖子來?確實讓人覺得有些奇怪。

    李氏拿過那張帖子,打開看了看,道:“知道了。”

    待王榮退下之後,崔氏也接過帖子看了,眉頭微蹙:“阿家,貴主在宣平坊建了別院後,與咱們家幾乎沒什麼往來。除了按時送節禮之外,兒也從未做過什麼多餘的事,怎麼……”

    “我記得,與其他幾位貴主相比,真定長公主素來並不喜歡宴飲熱鬧。”李氏想了想,“怎麼突然便辦起了芙蓉宴?若是小宴倒也無妨,只是帖子裡點明了家中女眷都必須赴宴,玫娘、晗娘、昐娘都免不了,那便是上千人的大宴了。”

    “阿娘,必須去麼?”王玫實在不願意去參加這種宴會。她倒並不擔心禮儀舉止,這些日子她一直悄悄觀察母親與嫂嫂,私下也勤加練習,應當不會出什麼錯漏。只是,就怕遇見前身認識的閨中好友與她寒暄,躲也躲不得,避也避不掉,含糊其辭更容易惹人懷疑。  

    “既是貴主相邀,當然必須去。”李氏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看似安撫,出口的卻是警告,“這回不許臨出門前稱頭昏,不許半途稱病退席,不許看不慣他人便給臉色,不許聽見別人冷嘲熱諷便淚流不止……”

    王玫本來想的就只有“裝病”這一招,沒想到不但立刻就被她拆穿了,後頭還跟著一連串的“不許”,頓時便有些蔫蔫的。不過,轉而想到前身這種脾性,或許也沒有多少交好的朋友,她的心思又有些活絡起來,拉著李氏的手嗔道:“阿娘,兒不想見她們。”

    “她們”究竟是誰,她並不知道,也無法細說。但李氏與崔氏卻像一點就明白似的。

    “都已經不是小娘子了,從前那些小恩小怨哪會有人還一直放在心上?”李氏寬慰道,“她們有嫁得遠的,你這輩子怕也是遇不上了。就算是嫁得近的,也接了帖子,有阿家在面前,哪敢隨隨便便說什麼話?”

    王玫聽明白了,前身的“仇家”絕對比閨中好友多了不少。她心裡鬆了口氣,若是“仇家”,不理會便是。她只擔心那些個閨中密友。不過,仔細想想,前身離開長安三載,可能早已是物是人非了。而且,她回家後也沒人上門探訪過,大約友情早便淡了罷。  

    崔氏在一旁細細想了想,又輕聲道:“阿家,真定長公主的駙馬是博陵崔氏二房,有一子崔子由。”原來她沉吟許久,卻是在梳理各種世家關係。世家女子自小便對這種人情往來、遠近親戚了如指掌,接人待物也遊刃有餘。這也便是時人競相爭娶五姓七家女的原因之一。門第高貴、教養出眾,不但能相夫教子,又有親戚族人遍布朝中,哪家不喜歡這樣的新婦呢?

    王玫恰是最缺這些“常識”,便認認真真地聽起來。

    李氏略加思索,也頷首道:“崔子由娶的是我們隴西李氏女,論起來也是不算太遠的親戚,她還須喚我一聲姑姑。”同一個房頭,尚未出五服的族侄女,也算是很近的親戚了。就算幾乎從未見過,在外頭也少不得姑姑、侄女喚得親熱。到時候,崔氏、王玫也應跟著敘敘表嫂、表姊妹的情分。

    崔氏鬆了口氣:“若是如此,給我們帖子也算是理所應當了。”

    李氏又想了想,不放心地道:“我記得崔子由年紀不大,可有兒女?晗娘、昐娘雖然尚小,但也保不准有這個心思。”畢竟是太原王氏嫡支嫡女,門第足夠高貴,父祖宦途不順也無妨。世家大族之間,有些將權勢看得重些,有些將門第看得重些。五姓七家之一的博陵崔氏,從來不是那等趨炎附勢之輩,與太原王氏也多有聯姻,未必沒有選孫媳婦的想法。  

    事關愛女,崔氏一時也有些急了:“博陵崔氏二房一貫顯達,又是貴主之孫,晗娘、昐娘應該沒有這個福氣。兒依稀記得,他們家孫兒剛三四歲,與二郎差不多大小。”公主之孫聽起來榮華富貴不用愁,但自小就被寵著長大,哪裡是知冷知熱的好夫婿?不說別的,那崔子由便是吃喝玩樂無所不精的紈絝子弟,不但家中寵妾眾多,也是平康坊常客。父親如此,兒子又能好到哪裡去?她寧願晗娘、昐娘嫁的門第低一些,也不願意她們高攀這般顯貴之家。

    “說起來,崔駙馬是崔尚書之弟?崔尚書家兒孫很多罷?”

    “阿家,崔尚書光嫡子就有三個,孫輩不知有多少……”

    王玫聽到這裡,有些哭笑不得了。母親與嫂嫂也是關心則亂,實在想不明白真定長公主為什麼會給這個帖子。別說這位貴主或許真是想到同住在宣平坊又是遠親的情分,就算崔家確實有為孫輩看媳婦的意思,晗娘、昐娘年紀也還小著呢!事情都尚未發生,就算發生了也有應對之策,又何必著急呢?不過,做母親的或許都是如此罷。

    “阿娘、阿嫂,這崔子由與崔子竟是親戚?”她忍不住提出另一個話題,轉移她們的注意力。而且,這兩個名字聽起來很是相像,她也確實非常好奇。  

    崔氏一怔,笑道:“崔尚書便是先前的崔侍郎,去年剛升任了兵部尚書。你呀,怕是只記得崔侍郎家的四郎才是崔子竟了。”

    “原來是堂兄弟?”王玫總算解惑了。這麼說,那位崔子竟家世很是不錯,畫畫大概也是興之所至,怪不得畫作很難得到。她本來還想過去東市、西市走一走,為兄長、侄兒再仔細尋找一番,可能確實沒有那般好運氣了。

    “倘若我們真能與崔子由的娘子敘上親戚情分,說不得哪天就能給七郎、大郎求一張崔子竟的畫呢!”崔氏抿唇笑了起來,終於放鬆了許多。

    王玫頷首笑道:“我就是這麼想的。”如果那位便宜表姊性子不錯,有來有往也是件好事。至於崔子竟的畫,也不過是玩笑之語罷了。有緣分便能得到,沒有緣分也不必強求。

    李氏搖了搖首,慈愛地看著她們:“你們也不必多想,高高興興地打扮了去赴宴。玩樂一日便回來就是。”

    “阿家說得是。晗娘、昐娘也沒多少機會赴這種千人大宴,就算是讓她們增長些見識也好。”崔氏這般說了,李氏卻突然有些出神起來。  

    想當年,她新嫁那會兒,還在前朝。身為太原王氏三房嫡支新婦,隴西李氏嫡支嫡女,大大小小的飲宴什麼時候少得了她呢?只是,不知從何時開始,不但帖子越來越少,來往的人也越來越少了。繁盛之時,世人都爭相交際;沒落之時,卻無人能記得起來。確實,她方才想得太多了些。博陵崔氏二房,那可是博陵崔氏最顯赫的一房,其實並不是他們能夠高攀得起的人家。

    ☆、第二十二章芙蓉之宴

    到了芙蓉宴這一日,從清早開始,來自長安城各處的馬車隊便紛紛朝著宣平坊涌了過去。往日已經算是很熱鬧的宣平坊內,更是處處聞得車馬喧囂之聲。東北角別院的烏頭門外,形形色色的客人亦是絡繹不絕。

    在諸位貴主之中,真定長公主應該算得上是最容易令人忽略的一位了。她的那些姊妹侄女時不時便鬧出傳遍長安大街小巷的奇葩事,幾乎都成了長安人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談資。而這位貴主既不驕奢跋扈,亦沒有養面首或與什麼奇怪人士私通的嗜好,更不喜大肆揮霍、日日飲宴被一群人圍起來吹捧。當然,她也並非孝悌賢婦的典範,也從未大度到主動為駙馬納妾尋嬖寵的地步。總而言之,在一群公主中亦是處於不上不下、不好不壞的位置。所以,真定長公主一年到頭都難得在各類宴席或者傳聞中出現,低調得幾乎讓人很難記住她。但這並不意味著高官世家們膽敢無視她的存在。因為聖人對這位安安靜靜從來不惹是生非的異母妹妹很是看重,時不時便給些豐厚的賞賜,連帶她的駙馬和唯一的兒子也甚得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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