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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她的決定,崔敦、崔斂與鄭夫人都默認了。崔澄幾兄弟當然沒有任何異議,崔淵則扔出一疊紙來:“庶兄與崔泌通的信,我剛開始只抄了一份存著。後來的信實在不能多看,我便都截了下來,再偽造了他們的字跡做了兩邊的中間人,以免字句中顯露行跡教崔泌抓了把柄。另外,庶兄治下的縣,折騰得也很不像樣。好歹沒有從畿縣(中縣)落成望縣(下縣),也算是不曾徹底抹去了咱們家的顏面。”所以,上午崔游唱作俱佳的時候,他才懶得再聽下去。至於為何每年的考核都是中上,那便很是耐人尋味了。或許是看在崔敦的面子上,或許是看在那些珍奇禮物的面子上,誰知道呢?

    崔敦、崔斂默然地看完那一疊紙,心裡的複雜徹底轉化為怒火。

    “眼界淺薄容得,心性壞了卻無論如何都容不得。”崔澄道,將看完的細白麻紙放在一旁。他一向顯得有些過於仁慈,這卻是頭一回說得如此果斷。

    崔澹也悶聲道:“你看看他與崔泌那狗東西寫的話,從剛開始的隱晦,到後頭就只差沒有明明白白地說出他的狼子野心了。說什麼咱們家只重嫡庶不重才能,他哪有什麼才能?唱百戲的才能?”

    “正因為他覺得咱們家不給他上進的機會,他才想踩著一家子人往上爬。”崔淵平淡地接道,“動身回長安的路上,他也連連給崔泌送信,變著法子讓他替他在魏王面前表忠心,貴重的禮物也沒有少送。光是給魏王生辰的壽禮,便不是他區區一個縣令能置辦得出來的。這些信和禮物我也都扣了下來,不然真到了魏王手上……”  

    崔斂打斷了他:“阿兄,留著他們夫婦在府中,實在太過危險。也不必等什麼合情合理送出去的時機了,先將人處置了再說。至於時機或者理由,我們當長輩的自然什麼都說得。”

    崔敦猛地閉上眼,頷首道:“我倒不知這逆子還做下了這麼多事。不然……送他們去莊子上養著,還便宜他們了。子竟,給范陽郡公的信,我會再重新寫一封。也不必再等了,明日便派人去投拜帖,早早地將此事了結罷。”

    默然坐了一會兒後,晚輩們便告退離開了。

    崔淵興致一起,牽著王玫的手,去了園子裡散步。兩人披著大氅戴著兜帽,在紛紛揚揚的雪中漫步而行。夜色靜寂,雪中更無聲,他們相互扶持著走了一段很長的路。待回首望去時,一雙腳印在雪中清晰可見,再遠些卻被新雪覆蓋住了。

    “可是累了?”崔淵問道。

    王玫搖了搖首:“我還能陪你走很遠,踏出長安,行遍關山萬里。”

    崔淵低低地笑起來:“不錯。而今不過是第一個年頭,我們還能一起走數十個年頭。”  

    他們一人說的是空間,一人說的是時間,看似不同,實則並無不同。二人對視一眼,皆無聲地笑了起來。於是,又再度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去。原本跟在他們身後掌著燈籠的丹娘、青娘等人,早便停了下來,他們也仿佛絲毫未曾察覺。

    直到走得渾身都有些發熱了,也不知到了園子的哪個僻靜角落裡,王玫忽然聽得一陣尖銳的哭叫聲傳了過來。

    “憑什麼他們在長安享著榮華富貴,我們便須得忍著鄉野里的粗茶淡飯?!憑什麼他們的孩子能去國子學、能請傅母教導,我的孩子卻沒有合適的人啟蒙?!憑什麼他們隨隨便便地就名動京城,我們卻沒有一個人惦記掛念?!憑什麼!!憑什麼!!我的兒女眼看著就要長大了!待在那種地方能有什麼前途?!我為他們謀算有什麼不對?!崔游崔子謙!你分明答應得好好的!你答應得好好的!一定會出人頭地!!快想想法子!想想法子啊!!”

    “無知愚婦!閉嘴!!你再這麼鬧下去,以為會有什麼好下場?!倒不如安分些,還能早點讓阿爺心軟!”

    “嘻嘻……嘻嘻……崔子謙,你才真是愚蠢。想得真簡單……嘖,區區庶子而已,你的嫡母嫡兄弟們,會放過這個好機會麼?別妄想了,他們只會抓住這個時機,讓你永遠都別想再抬起頭來見人!”  

    “庶子?庶子又如何?庶子也是博陵崔氏子!你這個趙郡李氏的旁支嫡女,不照樣舔著臉求著嫁給我?”

    “你……你說什麼?!崔子謙你這個混帳東西!算是我們家瞎了眼!”

    對罵吵鬧之聲不絕於耳,崔淵有些不耐地抬起眉:“真是晦氣得緊,他們怎麼被關在園子裡了?”本來好好地只想和愛妻逛一逛園子,尋一尋作畫的靈感,聽著這些紛雜,什麼靈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原本是關在三房那間收拾得妥妥噹噹的大院子裡,但用午食的時候,他們試圖買通奴婢送信給崔泌,被大管事抓個正著。阿家就把他們挪到了這個偏僻的小院落里,院門都鎖了起來,又讓幾十名部曲仔細看著。”王玫回道。所謂“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就是如此了。

    崔淵忽地想到崔泌落在他手裡的一封封信,笑得很是愉快。他之前怎麼從未想過呢?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說不得他模仿崔泌那一手字,什麼時候就能派上用場。當然,他也用不著栽贓陷害誰,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陰謀詭計,只需將證據放在該放的地方就是了。  

    王玫見他笑得如此開懷,自然知道他心中又有什麼疑難已經解開了,微微勾起嘴角:“就算是有種種紛雜,也不該掃了咱們的雅興才是。難得這般好雪景,在園子裡看確實不錯,在點睛堂里看也別有風味。崔郎,可願與我一同煮酒賞雪?”

    “某之幸也。”崔淵一雙桃花眼眼尾挑了挑,應聲中更是情意萬千。

    確實,無論有什麼紛擾,又干他們何事?該做的都做了,便儘管過他們的小日子就是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王大婚

    不過短短兩三日之內,崔游與李氏便無聲無息地在崔府中消失了。他們大張旗鼓回到長安的時日實在太短,崔泌根本不曾察覺出任何不對勁,就徹底失去了他們的影蹤。三房的突然出現與消失,仿佛不曾給勝業坊崔府帶來任何影響。偌大的府邸仍然像往常那樣平靜安然,偶爾因教養孩子而有些不平順,也很快就過去了。

    而後,崔淵帶著王玫去了一趟范陽郡公府。作為姻親,他拜訪范陽郡公自然不需要什麼多餘的理由。便是有人多想了幾分,也只能想到他為了來年的省試,與作為吏部考功員外郎的范陽郡公盧承慶敘一敘兩家交情也很是理所應當。旁的舉子若想拜訪省試主試官,恐怕還不得其門而入呢。盧承慶也向來以眼光獨到且公正無私著稱,一向只欣賞自己慧眼取中的人才,毫不理會各種勢力的施壓。太子一派、魏王一派對他也多有拉攏,他都完全不放在心上。崔淵若能得到他的肯定,來年的狀頭想必也幾乎毫無疑問地收入囊中了。  

    或許是崔淵作為解頭的身份太過引人矚目,幾乎沒有人想到,這吏部考功員外郎同時也負責外官的考課。只需拿出足夠的證據,以清理門戶的態度懇請盧承慶出手,無疑便徹徹底底地斷掉了崔游的仕途。

    “不愧是博陵崔氏。”盧承慶看著手中那些確鑿的證據,長嘆一聲,“如此雷厲風行,才能保證家風之傳承。將心比心,若是事關自家,老夫卻可能做不到如此乾脆利落。盧家各房的陰私之事也很不少,隨便查一查或許都不比這些罪證輕,老夫卻一直不曾動手。”

    “家大業大,難免有所顧忌,也需有所權衡。”崔淵回道,“我們家人丁稀薄,阿爺、叔父也一向謹慎。以庶兄的心性能力,實在不適合走仕途。如今鬧出來的事,他尚可借著阿爺之名抹去,日後若是更膽大妄為,說不得便要牽累全族了。阿爺亦是不得已而為之。”

    “你阿爺想得不錯。”盧承慶頷首道。如他這般的老狐狸,自然也清楚事實未必只是如此。不然,崔家又何必趕在這個眼見著就要風起雲湧的時候,匆匆將此事了結?不過,他也並未問其他事,便轉了話題:“十一娘的好日子定下了,她阿兄會在下個月末到長安。子竟與他久未見面,不妨帶著阿實去見一見。”雖然是姻親,又有崔簡這個兩家血緣的延續,也還須得走動得更勤快一些,才能維繫這層親戚關係。

    “這也是理所應當的。”崔淵回道,“總該讓阿實認一認親戚。”盧家畢竟是崔簡的母族,就算除了盧十一娘之外,他們都尚未給過他多少疼愛,將來也脫離不開。他也是時候教教崔簡,對待不同的親戚該用什麼樣的態度最合適了。

    三房之事至此便告一段落,崔淵、王玫私下也不再討論此事。雖說時不時還能見到小四郎崔希、二娘崔芙娘,王玫偶爾也會對他們生出些許憐惜之意,但她心裡更清楚,崔家容不得出現任何意外。如同真定長公主所言,如今的崔家並不缺這幾個人。這兩個孩子若是始終掰不回來,等待他們的必定是送去真定莊子上的結局。那或許是作為母親的李氏最不願意見到的結局。崔希、崔芙娘能想到這一點當然最好,若是想不到,那也許便是屬於他們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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