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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北朝之亂,太過血腥辛酸了。”崔淵道。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丹娘悄悄送來了兩杯茶。王玫啜了一口,抬首望向窗外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外頭天色已經漸漸晚了。院子裡傳來崔簡與王旼的笑聲與腳步聲。兩人你追我逐,愈奔愈近。
“丹娘,青娘,將東廂房給二郎收拾出來。他已經隨著十二郎讀書了,往後不休沐時便住下罷。家去後,便讓他與阿實同住。”這院落里沒有崔淵的書房,西廂房是崔簡的臥室兼小書房,東廂房之前空著,正好安置王旼。不過,回到崔府點睛堂後,兩個小傢伙就不得不同居了。想必,他們也不會反感同居生活罷。
“是。”丹娘、青娘剛退出去,崔簡與王旼便進來了,規規矩矩地向他們行禮拜見。
兩人剛騎完馬回來,出了一身汗,眼睛亮晶晶的。王玫把他們叫起來,伸手便將他們攬進了懷裡,嗔道:“怎麼也不擦一擦汗?待汗收了些,便去洗浴。待會兒我們一同去叔母、阿家那頭用夕食。”因在別院裡,各房也不再分開取食,而是晨昏定省時都聚在一處,也更熱鬧些。至於午食,便隨各自便利了。
“嗯。”崔簡點點頭,又問,“王二郎以後都住別院?”他方才聽見丹娘、青娘商量收拾東廂房,將床榻都鋪陳開,還須得去王家取些王旼慣用的衣物配飾、喜歡的物什等,不教他住得不習慣。
“不錯。免得他早晚都須來回跑。”王玫道,“如今離得近,二郎若想家了,想阿娘、祖母祖父、姊姊弟弟了,亦可隨時家去。只是,往後咱們回了勝業坊,卻不這麼便利了。須得逐漸適應才好。”小小年紀便成了寄宿生,她也滿心不忍。不過,小傢伙也將滿五周歲,啟蒙已經不算早了。
王旼仍沉浸在和小夥伴一起讀書的喜悅中,尚未體會到離家的思念之情,聽說在這裡住下之後也沒有任何不安之色。
崔簡轉而又看向書案上的輿圖,好奇地掃過他認識的那些字,立即指向長安:“咱們住在這裡。”而後,他又興致勃勃地找到了潼關:“遇到母親的時候,在這裡。”他甚至用手指畫出了當初走過的線路,引得王旼驚嘆不已。
兩個小傢伙交頭接耳,樂此不彼地說著外出時遇到的各種小事件。有些事,甚至連崔淵都並不知道——那個時候,他有可能正在發呆或者出神。王玫聽得他說他們曾經去過洛陽,記憶里仿佛閃現出某個畫面,而後又掠過去了。
“沒想到和阿爺走了那麼久,去了那麼多地方,才這麼一小塊……”崔簡比著長安和洛陽之間的距離,手指又劃向最北端、最南端、最東端與最西端,“真大,能去的地方還有這麼多。阿爺都去過?”
崔淵頷首:“花了十來年,總算都走了走。”一人一馬,仗劍走天涯的時光,仿佛依稀還在眼前。那時候的他,或許從未想過,終有一日他會願意為某個人停留一段時間罷。然後,在合適的時候,再帶著她一起走。
“這是什麼?”王旼注意到先前王玫畫的幾個圈,忍不住問。
“往後要開的茶園。”王玫答道。眼下飲茶之風未盛,她也不想做得太過出格。所以,問了大興善寺的比丘們產茶之地在何處之後,她便請真定長公主遣管事去了山南道襄州、歸州(湖北)一帶去購置茶園。不過,她心裡對後世那些產過名茶之地也相當在意,想早早派幾個信得過的僕從去考察一番。如劍南道益州(四川)、淮南道廬州(安徽)、江南道蘇州、杭州(江浙)、岳州(湖南)、江州(江西)與建州(福建)等地。
當然,此事尚需從長計議。畢竟如今手頭上沒有懂茶的僕從,再置茶園也無人能管理。另外,雖說巴蜀、江南都是富庶之地,但畢竟在如今的世家看來仍是些偏遠蠻荒之所。尤其建州靠近嶺南道,已經相當於流放發配之處了,到時候交通不便也需要考慮。不過,所謂偏遠蠻荒也有好處,至少買賣山地作為茶園應該不會遇到太大的阻礙,地價也會便宜許多。
“母親,這些地方除了產茶,還產什麼?”崔簡又問。
“有什麼吃食?”王旼緊跟著問道。
王玫側首想了想,她總不能拿後世的特產與他們說罷,於是只能望向崔淵:“這……我從未去過,也並不知道。不如讓去過的人說一說罷。”
崔淵似笑非笑,接道:“吃食我倒是不曾在意,不過這些地方的風景卻著實不錯。”說著,他便一處接著一處介紹起來。崔簡與王旼如同聽故事一般如痴如醉,兩雙烏溜溜的眼睛都亮得驚人。多少年後,當他們結伴行走世間時,也用自己的所見所聞驗證了這些記憶中精妙瀟灑的形容。
☆、第一百三十二章茶園經營
又過得幾天,便到了崔淵宴請之日。他從未辦過什麼宴飲文會,也只想多邀幾人論一論書畫而已——合則聚,不合則散,全憑心念,自由自在。小鄭氏、李十三娘本欲替他安排一番,他卻既不願置成笙歌樂舞的酒宴,也不想做成附庸風雅的詩賦會。王玫得知後,便讓僕從在湖畔八角亭里設了十幾席,又將他們想賞評的書畫全都掛在柳樹底下,準備好上等的筆墨紙硯。至於酒水、茶水、鮮果、點心之類,隨取隨用。
真定長公主與鄭夫人也是頭一遭聽聞崔淵宴請友人,便禁不住好奇,立在高處遠遠眺望。依稀可見八角亭邊諸人或坐或立,或賞書評畫,或提筆便寫,或煮酒斟酒,或煎茶飲茶,倒也有幾分各得其樂的意思。
“瞧他們都自在得很,真真合了四郎的性情。”真定長公主道。
“我也一直以為,所謂文會便是爭著搶著寫些詩賦,個個都恨不得立即成名。想不到也有這般平和的時候。”鄭夫人接道,“隨性一些,也沒什麼不好。”
“九郎(李治)也很有興致,沒有多少人圍著他,他亦可隨意而動,做些想做之事。”真定長公主隨口又吩咐道,“雖然旁邊沒有人服侍,卻也不可怠慢了。”
“阿家放心罷,九娘挑了好些機靈人呢。”李十三娘笑道,輕輕地推了推王玫。王玫便含笑解釋道:“他們也不需做什麼事,只要隨時將缺少的物事補上便是了。”這些風雅之士的聚會,便如同書畫沙龍一般隨性。煮酒、煎茶、磨墨、賞評書畫亦都是雅事,僕婢在一旁侍奉,反倒容易壞了他們的興致。
“逢迎應酬到底無趣。咱們也很該只請些同道中人,隔三差五地樂一樂才好。”真定長公主又道,“若是尋不到合適的客人,自家設宴也便是了。你們也都去想些新鮮主意,別天天只陪我們兩個老嫗悶著。”
李十三娘聽了,立即摟住她的臂膀,嗔道:“怕是阿家與世母嫌棄我們沒趣,不懂得彩衣娛親罷!”
小鄭氏接道:“須得趕緊將兒郎們都喚回來,好好地給阿家、叔母舞一場。光是起舞仍不夠,琵琶也得彈起來,羯鼓敲起來,吹吹打打才熱鬧呢。”
清平郡主湊趣道:“可惜兒什麼都不會,不然眼下就能娛一娛親了。”
王玫也道:“咱們妯娌幾個怕是哄不得阿家、叔母歡喜了。正該將孩兒們都叫過來才是。只要見著他們,哪裡還有不歡喜的?”將近午時,崔簡、崔會、王旼也該放學了。崔蕙娘、崔芝娘雖然也各有課業,偶爾鬆快鬆快卻亦是無妨。
鄭夫人將崔英娘摟進懷中,繃不住笑道:“且看阿實、五郎和王小二郎跳舞罷。他們可得從小好好練習,可不能像兄長們那般笨拙,壞了咱們崔家的名聲。”
“阿嫂說得是。”真定長公主也來了興致,“不知十二郎跳得如何?師生幾個一起跳,也算是邊教邊學了。”
“十二郎恐怕正滿心想著四郎的文會呢。”王玫道,“不如改日再讓他跳?今日咱們只管看孩兒們的。”
眾人便商量起來。這個說讓崔蕙娘、崔芝娘奏樂,崔簡、崔會、王旼跳舞;那個說讓小郎君們、小娘子們輪流跳才好;另一個說輪流跳還不如一起跳呢。只要想到那時兩相對比的畫面,幾位長輩便都忍俊不禁。
這時候,有僕婢前來稟報,說是遣去山南道襄州、歸州(湖北)一帶購置茶園的那位管事趕回來了。真定長公主望向王玫,道:“茶園之事,不是已經盡數交給九娘了?往後只讓他跟著九娘做事便是了。若九娘缺人,儘管命他調用。府裡頭從來都不缺少能做事的奴婢。”
鄭夫人微微頷首:“畢竟誰都不曾經營過茶園,還須得九娘費心了。不過,也很不必思慮太多,只是幾座茶園而已。便是單供我們自家茶飲,也已經足夠了。”
“能得叔母與阿家全心全意支持,兒怎敢不盡心盡力?阿家這般說,便是不信兒的本事了。”王玫頑笑道,引得真定長公主與鄭夫人暢懷笑了起來。她便又正色道:“兒也明白,只需盡力而為,便問心無愧。兒且去問問那管事,再回來侍奉阿家、叔母。”說罷,她便暫時告退,又命人將那管事帶到李十三娘日常理事之處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