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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玫便微微笑起來,贊了她們幾句,又讓她們用過午食之後便去歇息片刻。至於她,先將王旼安置在自己隔壁的寮舍里,還須得帶著崔簡趕去那座道觀。做道場的這些天,崔簡都須得獨自住在道觀中,她一路上反覆叮囑著幾個小廝與部曲注意他的安全。

    “母親放心,我問過家裡的道長們了。做大道場,只需每天持戒沐浴,早晚跪拜進香就夠了。中午我便會過來給母親問安,也好教母親不必為我憂心。”崔簡道。

    他所說的道長們,自然便是藥王孫思邈的徒弟了。王玫沒想到他竟然將這些事都問得如此清楚,便撫了撫他的小腦袋:“仔細想想,你跟著你阿爺在外這麼久,定能照顧好自己。我也是有些關心則亂了。”

    “母親所說的,我都記著呢。”崔簡回道,雙眼中依舊充滿了依戀。

    母子倆帶著僕婢,在蔥翠的密林中,沿著青石板小道緩步前行。尼寺與道觀之間,不過隔了個山頭而已。一路走來,大概須得兩柱香的時間。王玫帶著崔簡進了道觀之後,便有小道童與執事道士前來迎接,直接將崔簡帶到了他們準備好的精舍里。

    “母親和姊妹們不能過來住?”崔簡見這精舍有好幾間屋子,忍不住問道。與這精舍相比,寮舍確實有些過於簡陋了。他雖然知道母親、姊妹們都能受得住,但他生性溫和體貼,又哪裡能坦然接受這般迥異的安排?身為博陵崔氏的郎君,哪有自己盡享安樂,卻讓內眷們受苦的道理?  

    “這是間道觀,不是女冠觀。”王玫笑道,“你當初尚且受得住風餐露宿的苦楚,她們又如何受不得這樣的居室呢?”作為世家子女,自然便該無論身處何地都泰然自若。若純粹只是嬌養,反倒可能有失堅韌。她方才仔細想了想,也覺得這對於崔蕙娘、晗娘、昐娘而言,都是難得且珍貴的體驗。

    崔簡認真一想,覺得頗有道理,便不再提此事。

    而後,小道童與執事道士便請他去沐浴,王玫則在精舍里四處走了走,盧傅母盯著僕婢們將精舍收拾得妥妥噹噹。待崔簡沐浴出來的時候,整間精舍便已經布置好了。他的寢房、書房、誦經跪拜的偏堂,小廝部曲住的廂房、倒座房,都安排得無不妥帖。

    道觀執事道士便又將他們引去做道場的第三進院落。香爐、黃案、祭品,樣樣都十分齊全。一位看起來很是仙風道骨的清癯道長將拂塵輕輕一甩,朝他們行了一禮。崔簡便跟著道童走上前去,按著那道長所言,一一將所需行的禮、做的事,仔仔細細地照著做了。

    王玫看了半晌,便回到那間精舍里,去誦經跪拜的偏堂給盧氏的牌位行了禮,又抄了一份《黃庭經》燒了。盧傅母不聲不響地隨在她身側,默默無言地也抄了經。不多時,天色已經漸晚了,這頭一天的道場卻並未結束。  

    王玫實在等不到崔簡,便只能先離開,回去尼寺了。那頭還有崔蕙娘、晗娘、昐娘和王旼,她心裡也有些放心不下。且今日又是中元,走夜路的時候多少會有些心驚膽戰,她便只好在太陽未下山之前趕回去了。

    轉眼便過了幾日,大道場進行得很是順利。剛開始,王玫因擔心崔簡不適應,天天來往於道觀與尼寺之間。日出即往,日落方歸。到得後來,她見小傢伙將精舍中事事都安排得妥當,堅持練武,抄經習字,又常與那些小道童說話解悶,便徹底放心了。於是,她在尼寺里供了幾盞長明燈,每天帶著孩子們認認真真地抄佛經,心境也漸漸平靜下來。

    這一天,王玫有些思念崔簡,便帶著丹娘、盧傅母等去道觀探望他。本以為一切都像往常那般平平靜靜,待她到的時候,卻見崔簡精舍中那些小廝、部曲進進出出,看上去似是正在搬行李,顯得稍有些紛亂。

    “這是怎麼回事?”王玫微微蹙起眉,問道。道場並未結束,且她也沒有吩咐讓崔簡挪動住處,為何他們已經開始搬行李了?她瞥向旁邊引路迎客的小道童,似笑非笑:“貴觀便是這般待客的麼?要將我兒挪到什麼角落中去?”

    那小道童吶吶答道:“因有貴客借住,所以須得騰出精舍來……”  

    盧傅母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我們家小郎君剛來的時候,其餘精舍里並未住滿人罷?且小郎君來做大道場,可並未少給香油錢,如何能趁著娘子不在身邊,便欺負小郎君人小力孤?”

    小道童自知理虧,哼哧哼哧想要辯解,道觀中的執事道士笑盈盈地走過來行禮,溫聲解釋道:“因貴客來得急,只先請小郎君諒解,未能與娘子商量,是貧道等的不是。只是,若還有空下的精舍,貧道等又何嘗願意勞煩小郎君呢?而且,那些精舍中住下的香客更多些,不方便挪動。只小郎君這邊人少,先安置到乾淨的寮舍中住兩三日,待那貴客離開後便回精舍也便宜。此事是貧道等做得茬了,觀主吩咐說,會再給娘子、小郎君多做半個月道場,並祈福祝禱,望娘子諒解。”

    “真是欺人太甚!”盧傅母雙眉倒豎,還待再斥責幾句,崔簡已經聞聲走了出來:“母親、盧傅母,聽說那人因遊獵受了傷,才過來休養幾天。既然是傷者,讓一讓也是應該的。另外,母親、姊妹們和二郎都住在寮舍中,只我住在精舍里,我也很過意不去。索性往後都住在寮舍中就好了。”

    遊獵受傷,又是貴客?王玫細細一想,心中微驚。這道觀位於樊川附近,道士們也不知曾見過多少高門世族,眼界自是不一般。崔簡這般的小郎君,不是博陵崔氏子就是清河崔氏子,他們也應該很清楚。寧可得罪五姓子,那貴客想必來頭更大,定不是尋常的宗室子弟。莫非是——  

    想到此,她便牽起崔簡的手,淡淡地對執事道士道:“既是我兒的意思,又是為傷者診治著想,便罷了。只是,我兒年紀尚幼,貴觀又不曾問詢於我,確實是欺他年紀小了。我們博陵崔氏倒也不缺些許做道場的錢財,觀主有心多做幾日道場、祈福祝禱,我們也會施捨香油錢相抵。”

    聽得此話,那執事道士自是知道將這博陵崔氏一家都得罪了,不由得露出苦笑來,親自帶著崔家人去寮舍里安置下了。許是因有些內疚的緣故,道觀里提供的寮舍倒也很是不錯,稍微布置下來,連挑剔的盧傅母也不得不承認不比精舍差得太多。

    趁著僕婢們收拾寮舍的時候,崔簡牽著王玫的手,帶著她在道觀內四處走了走。他在這道觀中已經住了好幾天,里里外外都十分熟悉,專程尋了些景色秀美又安靜的地方,將聽來的那些典故與舊事都說得惟妙惟肖。

    王玫本來心裡還有些擔憂,見他如此體貼,也漸漸想開了,抿唇微笑起來:“阿實,家去後將這些都說給你祖母與叔祖母聽,想來她們定會十分喜歡。”

    “母親喜歡麼?”崔簡見她心情漸好,便問道。

    “喜歡。”王玫溫柔地揉了揉他的小腦袋,“難為你受了輕慢,也不使人去告訴我。”  

    “不過是一間精舍院子而已。能忍則忍,先生教過。”崔簡回道,“道長們想來也是沒法子了,母親也不必過於責怪他們。阿爺曾經說過,世人皆有趨利避害之心,他們也不過是為情勢所迫。”

    小傢伙侃侃而談,看起來絲毫不像一個將滿六周歲的孩子,更像是一位小少年。他素來早熟,為人處事也已經有自己的是非判斷,不會過分依賴長輩指點。王玫既覺得驕傲又覺得心疼,便道:“我方才便說過了——你若覺得合適,就依你的意思。”她牽著小傢伙往回走,心裡想著回尼寺之後便給崔淵去一封信,有些心不在焉。

    就在此時,幾名精悍無比的漢子抬著一個檐子自他們身前經過。檐子上坐著一個臉色略有些蒼白的美貌少年。

    容色出眾的少年人,在世家子中十分常見。因出入宴飲的緣故,王玫也曾見過許多俊美少年,都不以為意——在後世時,她在各種影視中所見的美少年更是不少,早便很是淡定了。然而,眼前這位美少年的容貌,仍是完美得令人在見到他的那一剎那,便幾乎會忘了呼吸。他的美貌有些雌雄莫辯的意味,眉眼帶著不自覺的魅惑之意,肌膚如玉,瑩然生光,讓人挪不開視線。不過,此時他卻仿佛沒什麼精神,有些懨懨地看了他們一眼,便轉過了目光。那些抬檐子的漢子步伐很快,幾乎是片刻間便去得遠了。  

    “母親,他便是那受傷的貴客?”崔簡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去的方向。

    丹娘則皺了皺眉:“奴從未聽說過哪家公子生成這般容貌。”未竟之言,她並不曾說出口:這般容貌卻是如此氣度,恐怕並非什麼高門世家的公子,更像是什麼人家的禁臠。

    王玫垂下眸,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不必再向崔淵確認,她便知道此人是誰了。能讓太子李承乾徹底失去理智作死的,也只會是這般容色難得的美少年了。想不到,居然能在京郊的道觀里見到這位傳說中的稱心。不過,幾乎不需魏王那頭的崔泌耍什麼手段,只要讓聖人知道太子如何寵愛他——便是再漂亮的稀世美人,恐怕也只會在近期落得身首分離的下場。稱心之死,想必一定會打破眼下平靜的假象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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