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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引起一陣歡呼,緊跟著又是一陣七嘴八舌的詢問。
劉三順急道:“這麼吵,咋讓人說話哩?能不能讓人歇口氣兒,從頭再慢慢說?”
大家這才不好意思地各自尋了板凳坐下,強忍內心焦急等槐子他們說打聽到的詳情。
jú花給三人倒了熱水,小聲問槐子:“沒吃飯?”
槐子搖頭道:“吃過了。甭擔心。”
jú花就不再說話,也尋了個小板凳,坐到何氏跟楊氏的跟前,聽槐子說事。
原來,槐子他們去了集上,確實聽見人都在傳說三秀才被抓的事,說得活靈活現的,仿佛親眼瞧見了一樣。
他想著這麼問也問不出新鮮話來——都傳的走樣了,說是楊子他們被五花大綁帶走的,隔天還要來清南村抄家哩,也不想想,這莊家農戶有啥好抄的?
他聽了直搖頭,跟青木和劉三順商量了幾句,就去了清輝酒樓找掌柜的。
剛走幾步,就見雲影帶著趙清匆匆迎面走來。一問,才知道她們也是聽見傳言,所以四處打聽了一番,準備回清南村報信呢。
“我師兄說,此事怕是傳言有誤……”雲影將自己和秦楓打聽到的情況跟他們說了一遍,都是差不多的言辭,她又道,“我師兄已經托人去湖州府查詢此事,最快四五天後就有消息傳回來,讓嬸子他們不要憂心。”
槐子等人忙謝了她,見趙清立在一旁,緊緊抓著雲影的手,小臉緊繃,忽閃著黑眼睛聽他們說話,神色甚是恓惶,又道:“清兒,你哥哥沒事,你爹娘他們也好的很。你甭聽那些人瞎說,都傳的沒邊兒了。”
雲影低頭看了她一眼,心疼地說道:“我一直勸她。那些來醫館的人又喜歡傳話,說個不停,她就慌張了,我只好帶她出來,準備回村去看看。”
青木道:“我們還要尋人仔細問一番——這商人到下塘集是跟哪家做生意?找到那人問問,再到他吃飯的酒樓問問,回去只怕很晚,你們還是不要跟回去了。回頭得了消息我們先去濟世堂跟你們說一聲,也省得你們再跑路。”
雲影忙點點頭,對趙清低聲說了幾句,趙清就咧嘴勉強笑道:“槐子哥哥,青木哥哥,三順哥哥,你們去打聽事兒吧,我不回家了。等會兒你們要來跟我說一聲哩!”
青木等人忙答應了,方才分開,各自走路。
他們到了陳家的清輝酒樓,找了金掌柜。
金掌柜也關心這事,那天還特地上前詢問了一番。其實,他家少東家陳昱也考中秀才了,可是就因為清南村一下子出了三個秀才,前年還出了個舉人,就把他的風頭蓋了去,名聲不大顯。
所以,上午那個商人來酒樓吃飯時,一說起清南村的三個秀才,那酒樓里真是人人豎起耳朵,個個伸長脖子。
據那人說,他也是聽人說的,說的人親見有一隊官兵帶走了三人,圍觀的人都不知是何緣故,有好事者詢問府學的學生,那些人也是諱莫如深。正因為這樣,那人才斷定三秀才是被抓走了,連丁學政的府上也是全無一點聲息,這可不是犯事了?
“張小哥,我覺得這事蹊蹺的很,不一定是壞事。我專門問了,又沒說綁走,也沒說坐囚車。那人也糊塗的很——到底他並未親眼見到,不過是聽人傳說罷了,好像說有馬車,——你見過抓人坐馬車的麼?所以,此事怕是另有緣故。”
金掌柜仔細地跟他們說了當時的情形,還說了自己的想法。陳家本來跟鄭家就有生意往來,加上如今幾個秀才,更是要刻意交接他們幾個,少爺可是專門跟他打過招呼的。
張槐等幾人對視了一眼,雖然不敢肯定,但也跟金掌柜想的一樣,這並不一定是壞事,楊子他們肯定會托人帶信回來;就算是真的被拿了,丁學政也會派人來送信給家裡的。
這麼想著,他們就準備回家了,反正再問也問不出更多的話來。
剛要告辭,就有小二來傳話,說方家的宋掌柜在隔壁雅間,請幾位過去說話。
槐子等人又過去拜見。
一番讓座寒暄過後,宋掌柜呵呵笑道:“張小哥莫慌,令弟定不會有事的,不過是無知愚民瞎傳罷了。”
槐子驚喜地問道:“莫非掌柜的知道內情?”
宋掌柜微笑,示意隨從出去,關上門在雅間外候著,他才輕聲道:“我家老太爺也是才得了准信:前些年隱在清南村教書的周夫子,他老人家可是朝廷重臣、靖國的經學大家,幾起幾落,曾任宰輔之職,告老前乃國子監祭酒,新皇是他學生。此次重返朝廷,即受重用,位列百官之首。令弟他們幾個想是被他老人家接去京城,入國子監念書去了。”
他看著張槐幾人呆呆的樣子,滿心都是羨慕:這個村子運氣好到沒邊了,隨便來個教書的夫子就是頂天的人物,怪不得一考就是三個秀才。
張槐呆了一會,才對宋掌柜躬身致謝,道:“既然如此,想必楊子他們肯定會托人送信回來,我們回家等著就是了。多謝掌柜的提醒,省去我等擔驚受怕。”
宋掌柜忙擺手道不必客氣,又叮囑他們不要將此事對外傳,因為周夫子大概不想讓人知曉他在此處隱居多年,若不然,就該大張旗鼓地宣告,然後帶走張揚他們幾個,也不會惹得傳言泛濫。
張槐等三人急忙點頭,道是一定不會亂說。
因此,他們這會兒對張大栓等人說的是,楊子他們怕是被選入國子監讀書去了,因為沒收到准信,所以讓他們不要在外宣揚,免得又傳出其他不好的話來,只要曉得他們幾個無事就成。
至此,各人才鬆了口氣,不免又喜氣洋洋起來,問一些國子監是啥地方,如何選上等問題,哄鬧了好一會方才散去。
第四百零八章 平淡是福
晚上,槐子把事情跟jú花說了一遍,連jú花也失笑道:“你跟我哥聽了這話,是不是都後悔的要命?”
槐子搖頭,有些疲倦地將她攬在懷裡,嘆了口氣道:“世人只見到夫子光鮮的一面,但他老人家未必就喜歡那樣的生活,若不然,也不會在咱村隱居這麼多年了。聽宋掌柜說,夫子曾經幾起幾落,這其中有多少兇險,旁人可是不清楚。我想,要是有機會,他還是喜歡住到清南村來的。”
jú花點頭道:“這個老夫子跟他侄兒不同,心性修養已經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了。”
槐子輕聲道:“即便如此,他還是出去了。他常說,男兒立身行事,當審時度勢,進退自如。”摸摸jú花的臉頰,他輕笑一聲,“就是走到哪算哪。幾年前被逼告老,如今重新站上朝堂,夫子也是走到哪算哪哩!”
jú花也不禁微笑,這個老夫子實在是活得瀟灑。
兩人悄聲議論了幾句,jú花覺得張槐不但沒有後悔的意思,反而因此感慨萬千,自覺生活幸福無比,他似乎被勾起滿腔的柔情,與她繾綣纏綿,直到後院的大公雞叫了頭遍,方才沉沉睡去。
當窗欞透入朦朧微光,jú花雖然還沒睡好,卻因為生物鐘的原因準時醒來。她實在不想起床,可是小床上傳來兩個小娃兒的笑聲,再不起來的話,只怕那屎尿都要糊得一屁股都是。
她認命地起身,對早已睜眼看著她微笑的娃他爹抱怨道:“笑啥?你還不去打水哩。先幫他們洗個澡。如今不比冬天,早晚都要幫他們洗一次澡才好;等天熱了,一天要多洗幾回,不然一身汗容易招病。”
槐子抱歉地輕笑了一聲,摸摸她滑膩的後頸,柔聲道:“我把他倆抱出去收拾,你再睡會兒。我早上不出去,就跟葡萄一塊看著他們。”
jú花搖頭。這春日裡,清晨是最美的,後山的鳥鳴聲此起彼伏,一樣的清亮悅耳,卻又各不相同,聲聲都撞入心扉,激起靈魂的一片震顫。就算有些睡眠不足,聽見這清雅的樂聲。心情也是莫名的好。再說,滿院子人都在忙碌,自己要是在房裡睡覺,那實在是不像話。
張槐見她不睡。便趕緊起身,去廚房打水來伺候娘仨。
如今jú花照顧娃兒已經很熟練了,一番忙碌後,和槐子各自抱一個乾淨清慡的娃兒來到院子,跟劉家的小井兒一塊開始了每日清晨的笑鬧。
天色已大亮,花糙樹木清新怡人,院牆內外、樹梢枝葉間飄著絲絲輕霧。
何氏聽見娃兒們的笑聲,從廚房裡出來,對jú花道:“咋不多睡一會?這天才亮哩。這兩個小東西。見天公雞一叫就醒了,比奶奶都起的早。”
她滿臉輕鬆歡快的笑,比起往常似乎更開心,仿佛經過昨天那件事,有著劫後餘生般的喜悅。
她見板栗對自己咧嘴笑,便鼓嘴白了奶娃兒一眼,嗔道:“你起這麼早來幹啥?一不能抗鋤頭二不能拿笤帚。還得把個人抱你。要不你幫爺爺放牛去?往後咱家的牛就歸你放了。”
板栗見奶奶對著他說了一大通話,喜得呵呵直樂。
jú花將他丟在車裡,讓葡萄和劉奶奶看著,她自去廚房洗漱煮早飯,劉嬸也幫她打下手;何氏則撿出一堆衣裳坐在院中搓洗;張大栓笑眯眯地扛著鋤頭,帶著劉黑子出了院門,融入輕霧飄蕩的田野。
槐子匆忙洗漱後,也一頭鑽進後山。去看木耳。
一個普通而又平凡的早晨,若不是昨日突如其來的傳言,這平靜如水的日子也不會盪起一絲漣漪。
jú花跟劉嬸煮好了早飯,那太陽就從老村後跳了出來,被霧氣斂去了光芒,只余紅通通一塊圓盤。懸掛在東方。
葡萄餵完了雞,將它們全部趕出院子,然後拿把笤帚將院子清掃得乾乾淨淨,又去後院雞欄鴨欄撿雞鴨蛋,再清掃屋子,再打盆水擦拭家什桌椅窗戶,小小的身影轉進轉出,忙個不停。
何氏搓好了衣裳,已經提著下河去洗了。
jú花抱起小蔥,想要出去河邊轉轉,看看眼巴巴地望著她的板栗,只得按下這念頭。她讓葡萄幫忙,將板栗和小井兒坐的小車抬到東面的桃樹下,指著牆根下的野jú和那株古樸的老樹根,教他們說話。
幾個娃兒都不到說話的時候,任jú花念叨的口乾舌燥,他們自管呵呵樂,頂多咿呀哦呵幾聲,算是給嘮叨的人點面子。
劉奶奶坐在小板凳上,一邊fèng制一件小衣裳,不時地抬頭瞧瞧幾個小娃兒,慈祥地笑著,又道:“少奶奶好耐心哩,總是這樣教他們。等他們會說話了,肯定能說好些新鮮詞。”
她不太能理解jú花的做法,這么小的娃兒能聽懂她說的話麼?但見娃兒們都高興,少奶奶教板栗兄妹的時候,總是不忘了小井兒,她只有感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