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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師傅……”
“丁三姑娘,你不是去拿診金了嗎?”苗師傅根本就沒有讓里正把話說完,只是看著正拉著張氏的丁雲兒道。
丁雲兒的臉色發紅,她急忙說:“就給就給。”說著就跟一邊的張氏低低說起來,可是張氏怎麼可能同意拿銀子出來,根本不聽丁雲兒的話,只是在一邊坐在地上撒潑。
這樣的情況雖然並不多見,但是苗師傅行醫二十多年裡也不是沒有見過的,他一定都不著急,只是伸手彈了彈衣服上的灰塵,然後說:“你們家要賒帳嗎?”
在大慶國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在沒有錢都不賒藥錢,因為大夫是不會給賒帳的人家看病的。所以一旦一家人決定賒藥錢,大概也就是說以後病死都不來找大夫了。
這人生在世,都是吃五穀雜糧的,哪有不生病的。所以,小老百姓除了不得罪官府外,最不敢得罪的大概就是大夫了。張氏自然也不例外,她一聽到苗師傅說這話也不嚎了,拉著丁雲兒的手就從地上站了起來,蹬蹬幾下衝到了苗師傅的面前:“要賒帳也是他們一家去賒,和我們家沒關係,你找她要錢去!”
今天這人真是丟到姥姥家了,里正看著張氏在苗師傅面前指著米氏,真想找個地方鑽下去,他清了清嗓子道:“你們還沒分家呢,什麼你們家她們家的。”
里正這句話好像一下子就打開了張氏的另一個世界一般,她微微愣了一下,而後猛得來了精神,似乎所有的事情在這一刻都找到了解決的方案,她點頭:“對,分家,沒錯!分家!我要和他們分家!”
“雲兒,老二媳婦,把你娘給弄屋裡去,吵吵什麼,也不嫌乎丟人現眼!”老丁頭終於抽完了煙,他站了起來,面上似乎有了不一樣的神情,好像在剛才蹲著抽菸的時候做下了什麼決定一般。
“進屋什麼進屋!我要分家!”張氏才不買老丁頭的帳,她想要甩開丁雲兒,可是剛才的又哭又鬧讓她的體力浪費了不少,再有劉氏雖然好吃懶做可是卻很有一把子力氣,兩個人想要把張氏拽到屋子裡面去很是容易。
丁小橋的心卻在這個時候提了起來,對於剛才張氏的話她真想說“幹得漂亮”啊,分家啊,她就是想分家啊!可是現在張氏已經被拉到屋裡面去了,是不是分家這個事要泡湯?
雖然丁小橋的心裡一千個一萬個的願意分家,可是這個事兒怎麼也輪不到她來說話,她現在只能寄希望與能說得上話的長輩了。
當然這裡的長輩特指張氏。
畢竟除了張氏之外,在這個家裡面不會再有想分家又能貫徹到底的長輩了。
只是,這個過程和結果實在是不能寄希望,畢竟變數太多,再加上張氏的為人,變數就更多了。好不容易等到在這樣機緣巧合的機會下張氏開口提出了分家,丁小橋幾乎覺得是天上掉餡餅了,可是好像實在不是天時地利人和,畢竟看著張氏生生的被拉住就覺得自己不應該報著太大的希望。
哎,丁小橋默默嘆了一口氣,看來,張氏的戰鬥力還是有待提高啊。
“胡說什麼!”老丁頭聽著張氏的叫囂看了一眼裡正發黑的臉色無力的申辯了一聲。
“得了,你們家的這些事兒關上門再說吧,先把苗大夫的診金付了。”里正頗為頭疼的嘆了一口氣,他幹了一天的農活回家還沒有吃飯呢,又跑到老丁家來處理這些事,弄得他一肚子一頭的火氣。
“想要我付錢門都沒有!”張氏的耳朵很敏銳,聽到里正在外面說診金的問題,立刻扯著嗓門喊道。
里正也發了火氣,雖然他不能直接罵張氏,可是面前有個老丁頭啊,於是他歪著脖子衝著屋子裡面喊:“丁老弟,做人要有良心啊!你家這麼敞亮的青磚大房子是怎麼蓋起來的,你家老大和大郎下場的錢是從哪來的?你不要以為過去了大家就都不知道啊!那是你們家老三老四賣命的錢,怎麼地!現在人家閨女要點銀子看病都不成!有你們這麼做老人的嘛!”
這話本來就是說給張氏聽的,可是老丁頭的一張老臉頓時漲得成了醬紫色,這事本來就不是多光彩的事情,雖然村里人都知道,可是沒有人當面說過。現在不但被人說了,還是被裡正當著村里看熱鬧以及本糙鋪的苗師傅說的,他從來沒有覺得這麼丟人過。
俗話說得好,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子。
被裡正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如果老丁頭還不能彈壓住張氏的話,只怕自己今後連在村裡面抬頭都做不到了,他連忙攔了里正的話頭,避免他繼續說下去,又讓苗師傅略等等這才快步進了屋子,關上了房門。
原來這青磚大瓦的房子是自己那個便宜爹的撫恤金蓋的啊……丁小橋一邊繼續跟著米氏哭著,一邊打量著丁家正屋的這七八成新的房子,不由得咂咂嘴,還真是人走茶涼,要是她那便宜爹活著,不要說蓋房子,只怕今天也不會有人欺負了吧。
青磚大瓦的房子雖然敞亮,可也不見得是絕對的隔音,至少站在院子裡能聽到屋子裡面老丁頭的發怒以及張氏撕心裂肺的嚎叫聲。
丁小橋暗自衡量著這兩個人的戰鬥值誰更開的時候,正屋的門忽然開了,只見老丁頭出現在了門口,隨著他打開門,就聽到張氏的哭號聲從屋子裡面傳了出來:“……你咋不殺了我啊!為了那麼個丫頭片子,你打我,你搶我的錢,你咋不殺了我啊!你咋不想想我們家老大和大郎啊,你咋不殺我啊!”
看來還是老丁頭厲害一些,雖然他的頭髮也亂了,臉也被張氏抓出了幾條口子,衣服也扯壞了一些,可是,畢竟他從張氏的手裡拿到了錢不是?丁小橋望著站在正屋門口台階上的老丁頭如是想。
第15章 待嫁丁雲兒
“丁老弟啊,古話說得好,家和萬事興,家和萬事興,這沒有錯啊!你看看那越過越好的人家有幾個是像你們家這樣成天到晚翻天的鬧的?沒有嘛,一個都沒有嘛,誰家不是和和樂樂的過日子,這才是家和萬事興。要是你們家成天這麼鬧,這還怎麼過日子?”
將二兩的診金交給了苗師傅,又讓五郎將苗師傅送回鎮子,安置好了米氏一家以及張氏的里正這個時候才有空閒將老丁頭拉倒了院子的一邊說點心裡話。
老丁頭只是低著頭抽菸,他聽著里正說了一堆話也不開腔,弄得里正又有些不痛快起來:“你到底咋想的,你說個話!”
老丁頭被裡正推了一下,這才惶惶然的抬起頭來看著他,嘆了一口氣道:“我也想家和萬事興啊,可是家裡頭這麼鬧我也沒法啊。”
“怎麼會沒法?她再厲害不就是一個女人?老弟啊,雖然說男主外女主內,可是家裡面的事情你也不能完全不管嘛。”里正有點著急,老丁頭這不溫不火的樣子看得他心裡毛毛的:“你是個大老爺們,那就能讓一個娘們騎在了你的脖子上,你得立起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里正的話起了作用還是因為別的原因,隨後的幾天裡張氏並沒有再鬧,丁月兒也太平了很多,不過張氏看米氏和他們一家人的目光越發的厭惡起來。
被張氏討厭並不是什麼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畢竟從丁小橋來到這裡之後她一直是這個樣子,所以對於這樣的情況她絲毫不放在心上,唯獨讓丁小橋覺得惋惜的事情是自從那天提了一次分家的事情之後張氏就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情了,好像這件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
不過,這件事雖然惋惜也只能作罷,畢竟這一次提分家實在不是太好的機會,只能等到下一次機會了。
至於小樓為什麼會傷成這樣,事情說到底是丁小亭引起的,當天是她吃粉皮又不小心將鍋撞到了丁小樓的身上,最後才弄出了那麼多的事情,不過,出了這個事情之後丁小橋一直沒有見過她,更不要說來道歉了。倒是丁小閣忙前忙後的跟著照顧了好些天。
張氏那天最後到底是把診金給了,一分沒有少,當然也一分沒有多,足足二兩的銀子,苗師傅就讓五郎把先前小橋給的二兩銀子給退了回來。
丁小橋將銀子細細的藏好,米氏雖然做人包子,不過卻是一個開明的母親,既然幾個孩子都保證了這錢不是來路不正她就沒有再問,也沒有把錢要回來,只是提醒了一句要將錢藏好,便沒有說別的話。
當時丁小橋也只是隨口答應了,並沒有多放在心上,可是,誰知道就是這沒有放在心上的一件事在後來給她們家惹來了不少的麻煩。當然,這都是後話了,當下不提。
說起來,這村子裡的孩子都是命大的,別看丁小樓傷成了那個樣子,可是幾天的藥灌下去傷口,傷勢也就漸漸的好了起來。
這天丁小梁端著一碗雞蛋羹飛快的跑進了丁小橋的屋子裡,衝到了炕邊將碗就放在了炕沿上,連忙將兩隻手捏在耳朵上,一邊跳一邊叫著:“哎呀,燙死我了燙死我了!”
依然只能趴在床上的丁小樓和坐在炕邊上撿豆子的丁小橋看她這個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燙就等涼了在端嘛。”
“那哪成呢!”丁小梁翻了一下白眼,脫了鞋爬上了炕,將碗放在炕桌上,也幫著丁小橋開始撿豆子:“那千金小姐都已經圍著鍋邊轉了幾圈了,我要是不一出鍋就端過來,指不定現在就已經進她肚子裡了。”
千金小姐是丁老三和丁老四家幾個孩子私底下給丁小亭起的外號,平日裡只要不被她聽見,都這麼叫她。
丁小梁說得形象,丁小橋和丁小樓被她逗得又笑了起來:“小樓姐,你快點吃,不然一會她要過來蹭的。”
“今天不會。”丁小樓稍微的抬起了一點窗戶,朝著院子裡看了看,然後對著丁小梁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為什麼?”
丁小橋看著丁小梁和丁小樓都一臉奇怪的望著她,她又笑了笑:“你們沒發現最近正屋經常來人啊。”
“倒是來來回回來了幾個婆子媳婦,這怎麼了?”丁小梁年紀小,那是真的只有五歲,又不是像是丁小橋這個芯子裡換了一個人的,當然不會想得那麼多。
“你們什麼時候見過正屋裡來這麼多客人?”張氏是個潑辣又不好相與的,雖然對於外人她一向是和氣而慈愛的老太太,可是這村子裡人都知道她的底細,對於她也就是面子上過得去,要說相熟的婆子媳婦還真是沒有幾個。“再說,來得這些個婆子媳婦都不是我們平日裡認識的,說以啊,我猜……”
說到了這裡丁小橋故意賣了一個關子,看得兩人直著急的連勝問:“你猜是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