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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豫津的對手一出來,明顯看得出是個極富對戰經驗的老江湖,步履沉穩,目光堅定,一張遍布風霜的國字臉,太陽穴兩邊高高鼓起,雙掌俱是厚繭,可見練功勤苦,與搖著扇子上台,面如冠玉身嬌肉貴的國舅公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很有看點。

    “說起來,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豫津出手呢,”梅長蘇一面看著台上的拳來腳往,一面側身對剛坐進棚內的蕭景睿道,“本來我就一直覺得有些奇怪,你有天泉山莊的背景,這邊的父親又有戰功在身,有一身好武功是自然的,但言家世代都出文官,又是清貴門第,與江湖無涉,怎麼你們時常言談之中,總說他武功與你不遑多讓?結果今日才算看明白了,原來豫津竟是乾門弟子,倒真是小看了他。”

    “豫津並未入山門拜師,只是因幼年大病,需要一套極上乘的心法護身。乾門掌座和他已去世的爺爺言老太師頗有舊交,便收他做了記名弟子,一向不對外宣揚,所以我們也就沒有特意跟蘇兄說了。”蕭景睿忙解釋道。

    梅長蘇但笑不語,只凝目看著台上。乾門武功一向以身法招數見稱,對門下弟子的資質要求極高,練功是否勤苦什麼的反而不太要緊,正是大大對了言豫津的脾性。只見他滿台衣袂飄飄,扇底輕風,殺傷力是否驚人暫時看不出來,但那份兒帥氣瀟灑倒確是第一流的。  

    “看來不僅僅是我低估了他,連琅琊閣主對他的排位也有偏失之處。”梅長蘇忖掌一笑,就在他雙手掌心合攏的那一瞬間,台上一道灰影被擊飛,言豫津錦衣香扇,步履盈盈地走到台中,微揚起下巴一笑,一雙桃花眼似乎把台下各個角度都掃了一遍。

    “我不覺得有什麼偏失,”謝弼歪著頭道,“瞧他那輕浮樣兒,能排第十就不錯了!”

    蕭景睿早就看慣了好友的做派,根本就當沒瞧見,只俯身在梅長蘇耳邊道:“再下面就是百里奇出場了。”

    梅長蘇微微頷首,捧起茶盅喝了幾口。這時言豫津已志滿意得地走了進來,大聲地問他們是否看清了他台上的威風。

    “你那也叫威風?”蕭景睿忍不住玩笑道,“我看你的對手分明是被你的扇子晃花了眼,自己失足掉下來的。”

    “你那是嫉妒我,”言豫津撇嘴不理他,徑直走到梅長蘇身邊,把謝弼擠了開去,“蘇兄看著怎麼樣?我比景睿有資質吧?”

    “沒錯,”梅長蘇笑道,“就是玩性大了些,明明五十八招可以解決的事情,你偏要拖到第六十三招,就為了讓我看看你的‘落英繽紛’?”  

    言豫津愣了一下,眸中掠過一抹驚佩之色:“蘇兄真是好眼力。可惜我的對手不是個艷若桃李的美貌佳人,否則中招後翩躚墜地的樣子,才是真正的落英繽紛呢。”

    蕭景睿哼了一聲道:“若你的對手是個美貌佳人,只怕翩躚墜地的人就是你了!”

    “別鬧了,出來人了,這是百里奇不?”謝弼敲了敲桌子道。

    大家抬頭一看,果然下一輪的對戰者都已站在台上。其中一個蜂腰猿臂,青衣結束,腰系軟甲,手執一柄方天槊,看兵器是軍旅中適合馬戰的人,竟也能闖入這最終決勝,可見確非一般。他對面的人壯碩非常,一身的肌肉糾結,雖在衣下也可看到那塊塊鼓起,空手巨掌,並無執刃,自然就是昨天一戰驚人的百里奇。

    “如此粗蠻之人,面目又醜陋,斷非郡主良配,”第一次看到百里奇的謝弼自然要更激動些,立即道,“何況還是北燕外族,無論如何也要想法子把他擊退了才是。”

    “那個人是誰?”

    “我查查看,”謝弼翻了翻手中的資料,“是神武營的一名副將,名叫方天槊……咦,居然跟他的兵器一個名字……”  

    “二弟,蘇兄不是問的這個,”蕭景睿推了他一把,這才轉身對梅長蘇道:“那是雲南穆府新承爵的小王爺,大約也是昨天得報,擔心姐姐,坐到外面來想看清楚一些。”

    “景睿,蘇兄問的也不是這個,”言豫津嗤笑道,“他一身銀龍團袍坐在穆字華蓋下,是人都看得出他是穆小王爺。蘇兄問的是穆小王爺身後站的那個人。”

    “你知道嗎?”梅長蘇側過頭來。

    “不知道。”

    “不知道你多什麼嘴?”蕭景睿站起身來,“我出去打聽打聽。”

    梅長蘇伸手拉住他,“不用了,那人氣度不俗,我隨口問問而已。想來應該是穆府中什麼重要的將領,不必打聽得那麼仔細。”

    “那一位是敝府的長孫將軍。”一個聲音突然在棚口響起,蕭景睿立即閃身擋在了前面。

    一個身著緋衣官服,頷下三綹美須的中年人現身出來,躬腰施禮:“冒昧來訪,若是驚了各位,在下賠罪。”  

    “原來是穆王府的洗馬大人,”謝弼雖不認識來者,但看服飾也能猜著幾分,起身回禮,“大人到此有何貴幹啊?”

    來者還未答言,言豫津猛地叫了一句:“啊,敗下來了。”

    梅長蘇看著台上面無表情,在眾人閒談過程中就將對手擊倒的百里奇,搖頭嘆了口氣。今日此戰雖非一招致勝,但過程也是一面倒。百里奇身法並無奇妙之處,就是渾厚紮實,對方以技博力,根本無從下手,一個防衛空隙,便慘敗了下來。

    緋衣中年人趁機道:“在下穆王府洗馬魏靜庵,就是為了此事來求見蘇先生。”

    “別客氣了,你人都進來了,還說什麼求見。來者是客,坐吧坐吧。”言豫津大大咧咧的,好象他就是寧國侯錦棚里的主人一樣,拖過張椅子來。

    “多謝。”魏靜庵果然不客氣,在椅上坐下,開門見山地道:“對於這擇婿大會,普天下最殷殷關切的人,莫過於我雲南穆府,百里奇昨日一鳴驚人,雖然郡主安之若素,但小王爺卻甚感不安,所以特命在下來見蘇先生,請問是不是該有所行動啊?”  

    他此言一出,不要說別人,就連梅長蘇自己也不禁微露訝異之色。

    這棚中數人聚在這裡,確是在商量百里京之事,但那不過是身為一個大梁人,因敬重霓凰郡主而生出的關切之情,可聽魏靜庵的說法,好象這事兒本來就應該梅長蘇來管似的。

    “魏洗馬,”梅長蘇想了想,很謹慎地道,“難道小王爺覺得蘇某應該有所行動不成?”

    “還用不著行動麼?”魏靜庵挑了挑眉,“莫非先生覺得那百里奇根本不足以成為威脅?”

    “這個在下尚不敢妄言。不過在下覺得奇怪的是……小王爺為什麼會想起來要問我?”

    魏靜庵也有些吃驚,睜大了眼睛道:“先生不是已經跟我家郡主約好了,這次大會只是為了遵從皇命,其實一個人都不會選嗎?”

    這句話比剛才那句還要讓人下巴落地,幾個年輕人呆呆地,全都眼睛發直地瞧著梅長蘇。

    自入京後,梅長蘇也只跟霓凰郡主單獨交往了那麼一小會兒,沒想到動作如此之快,連這樣的約定都談好了,虧他居然沉得住氣,看著大家為了擇婿大會忙得團團轉,竟一個字也不說。  

    當然,同時被驚嚇住的還有梅長蘇本人,剛要開口聲辯又因為吸了一口冷氣咳起來,蕭景睿面沉似水地在一旁瞧著,但彆扭了一會兒還是心軟過來為他拍背順氣。

    “魏洗馬,蘇某雖然不知此言從何而起,但還是要煩你回稟小王爺,”梅長蘇喝口熱茶潤了潤嗓子,“郡主確實有事情吩咐我替她處理,但內容與你所說的大不相同。我想小王爺恐怕是有些誤會吧。”

    “誤會?”魏靜庵怔了怔,“那郡主托您的是何事啊?”

    “郡主只是擔心皇上勞累,委託我參與入圍十人的文試,替她稍稍排定一下座次罷了,其他的話一句也沒有。”

    魏靜庵看他的樣子不象虛言,再說對方也沒有對自己說謊的必要,一時有些無措。郡主與小王爺之間是怎麼溝通的他不知道,但單從小王爺今天的吩咐來看,這個蘇哲應是郡主極為信任中意之人,所以剛才進來看第一眼時,還覺得他雖然風采清雅,可身體病弱,不太配得上自家英姿天縱的郡主呢,如今他說不是也好。

    “在下魯莽了,蘇先生勿怪。”魏靜庵禮數周全地拱了拱手,“不過即便如此,郡主肯把如此重要的文試勘選之事託付先生,也是已把先生視為朋友。想必百里奇之事,先生也不會袖手旁觀吧?”

    “蘇某敢不盡心力。也請小王爺不要過於操心,想郡主何等人物,什麼大風大浪都能定於無形,斷不至於在終身大事上有所差池,蘇某想這樁事也必然可以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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