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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追發了半天呆,突然抓起酒杯,一仰首也幹了。

    “為了謀得私利,這樣糙菅人命,已是令人髮指,可更令我覺得心寒的是……為君者對這一點居然毫不在意……”蔡荃放在桌上的手緊握成拳,目光直直地看著前方,“所謂人命關天,那才是底線。再這樣消磨下去,大梁還有什麼氣數,百姓還有什麼活路?這樣不把民生放在心上的人,就是我們將要侍奉的主君嗎?”

    “誰說的?”沈追突然一拍桌子,“這話我以前從沒說過,但我現在可以跟你說,先彆氣餒,還有靖王殿下呢。”

    蔡荃眉睫一跳,慢慢把視線轉過來,直視著沈追,“既然你說了,我也不瞞你,我對靖王殿下的期望也跟你一樣。只是……譽王的手段實在陰狠,靖王殿下的身邊要是沒有一個替他擋暗箭的人,未必能走到最後一步……這些咱們又幫不上忙。”

    聽他這麼一說,沈追的臉色也黯淡了下來,搖頭嘆道:“你說的是,現在靖王殿下還囚禁在府里反省呢……到底是怎麼回事也不通報,求情都沒辦法求……”  

    “說起這個你倒不用擔心,”蔡荃剛剛發泄一通,心裡稍稍舒服了一點,“我今天在宮裡雖然沒有聽得很明白,但約摸聽出來這似乎又是譽王的手筆,已經被皇上識破,我想靖王殿下應該很快就沒事了。”

    沈追大喜,長長舒了口氣道:“這就好這就好,皇上總算沒有糊塗到底。”

    “而且懸鏡司好象也扯進去了,陛下罵譽王的時候也在罵夏江,這倒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懸鏡司?”沈追恍然道,“難怪……我今天在外頭,看見禁軍去查封懸鏡司來著……看來這場風雨確實不小,靖王殿下能躲過,確是萬幸。”

    蔡荃閉了閉倦澀的雙眼,低聲道:“可是朝局如此,又實在是讓人心灰意冷……”

    “你錯了,”沈追深深地看著他,“越是朝局如此,我們越不能心灰意冷。既在其位,當謀其政,有些事情雖然你我無能為力,但有這份為國為民的心思,總比尸位素餐要強。”  

    蔡荃凝目沉思,似在出神,好一陣才長嘆一聲,又提起酒壺。沈追雖然在勸他,但其實心中也是鬱憤,此時倒也沒有攔阻,反而陪著他,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來。

    當兩位六部尚書在沈府借酒澆愁的時候,蒙摯也完成了自己的差使,乾脆利落地查封了懸鏡司。夏江原本不是束手就擒的人,但一道聖旨當頭壓下,又有蒙大統領坐鎮現場,明顯是軟的硬的都討不了好,所以他沒有絲毫的反抗,只是再三請求面聖,蒙摯冷冷淡淡地聽著,既不答應也不拒絕,先盯著人給他上好精鐵鐐銬,然後便直奔後面的小牢房,將梅長蘇放了出來。

    說句實話,懸鏡司並沒有怎麼折騰梅長蘇,夏江繼續羈押他,只不過是不願意給這位本事奇大的江左盟宗主留太多研究解毒的時間,想多關幾天再說。可坐牢畢竟是坐牢,調養的藥斷了,飲食上也極為粗劣,所以這幾天下來,梅長蘇越發的瘦骨嶙峋,單薄得可憐,蒙摯上上下下仔細一看,便忍不住陣陣心酸痛楚。

    因為有隨行的兵士在,梅長蘇不好多安撫他什麼,只能微笑著道:“大統領親自過來解救,蘇某銘感肺腑。只是這裡一片混亂,不方便道謝,改日一定登門致意,還請大統領到時賜見啊。”

    蒙摯穩了穩心神,勉強笑著客套兩句,回身指派了兩名心腹,命他們帶人妥當護送梅長蘇回府。等這裡一應諸事安排好之後,他親自押解了夏江送入天牢,關押進最森嚴的天字號房,這才重新整衣入宮,向梁帝復旨。  

    “夏江說了什麼嗎?”梁帝這時剛剛斥退譽王,叫他回府等候處置,所以心情依舊惡劣,臉陰得象是隨時會打下一個霹靂來。

    “他不肯認罪,一直要求面聖。”蒙摯如實稟道。

    “他當然不肯認,”梁帝冷笑道,“夏江是到了最後一刻也不會放棄的人,他要是痛痛快快認罪了,朕反而會覺得奇怪。”

    “可是陛下……”蒙摯上前一步,滿面迷惑之色地道,“臣在送夏冬進天牢的時候,她一直堅持在為夏江分辯,說……劫奪衛崢之事都是她為報夫仇,自作主張,與她師父沒有絲毫干係……您說會不會真的是這樣呢?”

    梁帝不由瞟了蒙摯一眼,“你呀,武人心思,太簡單。夏冬說的話,也只有你肯信。她要是只為報夫仇,在牢里殺了就是,裝模作樣劫出來做什麼?紀王不是還看見他們給衛崢順氣麼?分明是不想讓他死。如果此事由夏冬一人所為,衛崢早就沒命了。朕覺得夏江大概還想拿衛崢繼續做點什麼文章吧,比如說偷偷放到靖王管轄的某個地方,再派人去搜出來,自然就成了景琰的罪證……”  

    “啊?”蒙摯的表情又驚又駭,“這……這也未免太毒了……這些關節也只有陛下才想得明白,臣愚鈍……根本想也未曾這樣想過……”

    “夏江的手段,朕是知道的,”梁帝眯著眼睛,神色狠厲,“以前總覺得他絕不會對朕有所欺瞞,所以未曾多慮,現在回想起來,著實令人心驚……”

    “那夏冬……”

    “夏冬說的話都是在為她師父脫罪而已,聽聽就算了,信得麼?”

    “這麼說衛崢也有可能還活著……”

    “應該還在夏江手裡。只不過,他是絕不會把衛崢交出來的。”

    “這是為何?”

    梁帝再次瞟了蒙摯一眼,“說你太簡單,你就真的不動腦子了?夏江明明力證是靖王派人劫走了逆犯,要是最後反倒是他自己把衛崢交了出來,那不就等於是認罪一樣嗎?朕說過,夏江沒那麼容易會認罪的。”  

    蒙摯其實現在心裡非常想笑,但琅琊第二高手總不至於連這點自控力都沒有,所以他的表情依然非常嚴肅,鄭重點著頭道:“構陷皇子,實在是百死莫贖之罪,夏江若有一絲貪生之念,就勢必不肯交出衛崢。”

    “你總算開了點竅。”梁帝長長吐出一口氣,無力地向後一靠,道,“你去跟夏江說,朕現在不想聽他喊冤,叫他自己好好想想,想清楚了,給他紙筆,叫他寫摺子上來。”

    “是。”

    “退下吧。”梁帝揮了揮手,只覺神思倦怠,不自覺地便閉上了眼睛假寐。高湛輕輕上前低聲問道:“陛下,今天就歇在這兒麼?”

    梁帝半天沒有理他,似乎已睡著,但過了大約半刻鐘後,他又微微睜開雙眸,吩咐道:“擺駕芷蘿宮吧。”

    第七卷 情義千秋 第三章 牽念

    靜妃捧起一碗綠波小釀,盈盈走到軟榻之前。榻上人剛剛浴完足,按摩過頭部,現在正周身舒慡地蓋著柔軟的狐皮暖被,閉目享受有一點點藥糙清芬的淡淡薰香。  

    “還是你這裡舒服,”張開嘴吞下一口送到唇邊的小釀,梁帝伸了個懶腰,睜開眼,“這幾天,委屈你了。”

    “臣妾性子慢,倒不覺得委屈。”靜妃柔柔笑道,“減的只是一點供奉,難道臣妾還少了它?知道陛下有意照應,臣妾心裡是妥貼的。再說幽閉禁足,反而少了好些朝省之禮,竟是更清閒自在了。”

    “也只有你這麼想得開,”梁帝將她手裡的碗拿開,緊緊握住她的手掌,“你不擔心景琰嗎?”

    “有陛下聖明,臣妾還有什麼好擔心的……”靜妃雖然仍是微笑,但說到後來,聲音卻不免慢慢低了下去。

    “說到底,你還是擔心的,”梁帝笑了笑,示意她靠近一點,“朕告訴你吧,景琰沒事,現在案子也查清楚了,朕自會補償他的。”

    靜妃容色淡淡,只在唇邊噙了一絲笑,沒有要順勢謝恩的意思,梁帝略有些訝異,忙問道:“怎麼了?”  

    “景琰今日之禍,根源還是福薄,受不得陛下恩寵太過,以後……陛下還是少疼他一些的好。”

    梁帝眉頭一皺,心性略略發作,斥道:“你這是什麼話?景琰受的恩賞,都是他自己掙來的,朕並無偏私。再說了,朕既然要寵他,自然會讓他受得起這份寵,你何必心思這麼沉?”

    靜妃微微垂首,不再多說,無言地揉著梁帝的手腕,只是那雙深如秋水的眼睛裡,還盪著薄薄的愁色。

    “好了,朕知道你現在後怕,”梁帝又放軟口氣安撫道,“也難怪你懸心,景琰的性子是直了些,率性而為,有什麼就說什麼,明知朕不喜他為赤焰舊案辯護,他還是照說不誤,這一點,倒比那些深思叵測之徒更讓朕心安。不過這次懸鏡司如此膽大妄為,朕確實沒有想到,一時不防,委屈了景琰。幸好上天護佑,讓紀王弟撞見了夏冬,否則夏江把蘇哲這個病秧子弄進去嚴審,說不定還真給他造出什麼實證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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