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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爺,您這是什麼意思,兒媳婦剛診出喜脈,就要塞人到房裡去。你不是存心去添堵麼?”廖氏修長潔白的手指划過桌上的茶盞,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她的臉上露出幾分嫌惡的神情,語氣也十分的不客氣。
沈國公被她的話一堵,不由得將手中的茶盞摔回桌上。瓷器清脆的碰撞聲,在房間裡迴響,刺激著人的耳膜。
“兒媳婦嫁進國公府快一年了,別說抬妾了,連個丫頭都沒給開臉過。修銘那混小子成日守著他媳婦兒,也不快男兒氣概被磨光了!”沈國公的聲音里參雜著幾分怒氣,眼睛圓瞪地瞧著廖氏,顯然對她的話十分不滿。
廖氏的眉頭一挑,轉過頭看著他,過了片刻才近乎嘲諷地道:“被結髮妻子磨光了男兒氣概有何不好,總比那些個鶯鶯燕燕來的好!況且二郎最近在京都一直沒鬧什麼笑話,比成親前更穩重了,你所說的英雄氣短又是從哪兒看出來的?”
廖氏的語氣帶著幾分咄咄逼人,她的目光毫不畏懼地迎上沈國公,臉上快速地閃過幾分不甘和輕蔑。待沈國公要去辨認的時候,她已經轉過頭去了。
“你在胡說些什麼?原本便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只不過收幾個丫頭而已,我不想外頭人傳出不好聽的話。兒媳婦可能會有私心,你這個做婆婆的就要幫她一把,讓她知曉大局。若是以後有人說修銘只曉得守著媳婦兒過日子,誰的臉上都不好看!”沈國公抬手猛地拍了一桌子,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他知道廖氏是在嘲諷自己,卻也無可奈何。那些個妾室只不過是玩物罷了,多幾個就當多個樂趣而已。妻子的地位當然不會輕易撼動,他就搞不明白,為什麼廖氏那麼多年不在乎,在沈修銘的身上,卻這樣執著。為了兒子納妾這種事兒,竟然不惜跟他翻臉。
“天經地義?老爺,你可知道,當年我的胎還沒坐穩,就要接受那些如花似玉的美妾行禮。半個月幾乎就要換一批新面孔,心情積鬱,怕這個怕那個來害我......”廖氏似乎是被他的話所刺激到了,竟是將憋在心頭許久的話說了出來,聲音里是十足的憤恨。
沈國公有些呆住了,他自知妾室頗多,但是無論何時廖氏都是一笑而過,一副根本不在乎的模樣。沒想到時至今日,偶然聽她說起,才發現竟然積累了如此多的怨恨。
“反正說了老爺也不懂,國公爺只能看見那些美妾嬌羞的笑意,哪還能注意到她們給你的妻兒帶來多大的災難和惶恐。還有二郎不收房的事兒,愛誰丟面子誰丟去,我反正不會去給兒媳婦添堵。”廖氏偏頭察覺到沈國公震驚的模樣,連忙收起臉上抱怨的表情,轉而流露出幾分嘲諷。
跟他說,等於白費功夫。但是對於給沈修銘收房一事,廖氏明確表達了她的態度。
沈國公冷哼了一聲,氣得整張臉色都開始變得暗沉,一下子站起身,冷聲道:“婦人之仁!你去瞧瞧哪個世家的少爺,不是妻妾一大堆,二兒媳嫁到國公府,將近一年獨占,我們國公府對她已經十分寬厚了。你也不想想大兒媳,她剛來兩個月,就替老大抬了兩個丫頭!”
男人怒吼的聲音傳來,似乎要震聾別人的耳膜。廖氏抬眼輕輕看了一下他張牙舞爪的模樣,便十分淡然地低下頭,端起茶盞輕抿著,根本不再理會他。
“你不抬人給修銘,別以為我沒辦法。那混小子再整日圍著他媳婦兒轉,我就打斷他狗腿!”沈國公自然也察覺到廖氏對他的無視,氣急敗壞地吼道,轉身一拂袖就準備離開。
“等一些,國公爺。”廖氏輕柔的聲音傳來,沈國公皺擰著眉頭迴轉過頭來,有些不耐地等著下文。
“你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沈國公沉聲開口,臉上的表情帶著十足的不耐。
廖氏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轉過頭仔細地盯著他的臉看,嘴角浮起幾抹笑意,低聲道:“我不管你找誰去給二郎收房,但是您得保證,二兒媳肚子裡的那塊肉平健安康,我可是早就盼著小孫子了。若是因為您給二郎抬房的丫頭,鬧得二兒媳心態不安——”
廖氏的話語猛地頓住了,但是誰都能聽出她語氣里的威脅。沈國公的眉頭也越皺越緊,他和廖氏夫妻這麼多年了,也從來沒見過她如此發狠過,但是身為男人的自尊心,就這樣被自己的妻子威脅,著實有些不快。
“當然,妾身不能對國公爺怎麼樣,只是若真的有人讓二兒媳的胎不穩,我會親自出手料理那些賤人的!”廖氏的面色慢慢變冷,她毫不畏懼地對上沈國公的眼眸,眼神里是難得的陰狠。
沈國公氣憤地摔門而出,夫妻倆的談話不歡而散。廖氏仿佛脫了力一般,癱倒在椅子上。她長嘆了一口氣,有些懊惱地抬手撐住了下巴。由於她娘親早喪,和繼母鬥法,才最終換來這個國公夫人的位置。
小心籌謀,討好夫君,一直是她所走的路線。沈國公原本就是花花少爺的典型,對於女人如衣物般隨意。所以她從不指望所謂的夫君能分擔她分毫的苦痛,一直的隱忍,直到她的兒子長大。方才那些話是為了楚惜寧而說,更是為了她自己。
“賤人”二字憋在她心中多年,一直沒料理,以前是因為她地位不穩,現在是因為她不屑於動手。
“夫人,您這又是何必?原本都想好要回溫泉莊子的,現如今為了二少夫人,既要留下來,還得罪了國公爺!”貼身侍候的大丫頭走了進來,語氣里有些無可奈何。
廖氏並不想多說,只是無力地擺了擺手。
沈國公怒氣沖沖地從廖氏的屋子裡走出來,不出幾個時辰,就已經在國公府的後院傳開了。眾人都在猜測所謂何事,自然也有好事者來打聽。不過廖氏早已吩咐下去,那些人自然是一無所獲。
沈修銘辦完了公務,就急急忙忙地趕回府,只是他的腳還沒踏進後院,前頭就有小廝來通傳。
“二爺,國公爺讓您過去一趟,他在書房等你。”小廝點頭哈腰地說著,邊說還邊仔細打量著他的面色。
沈修銘的臉上明顯露出幾分不耐煩,眉頭緊蹙著似乎不想過去,那個小廝又機靈地加了一句:“像是有急事兒,您還是跟著奴才走吧!”
沈修銘輕哼了一聲,將手中的錦盒遞給後門的婆子,讓她趕緊送去喜樂齋。他便大跨著步子,帶頭走向書房。
“爹。”沈修銘微微低著頭抱拳行了一禮,輕聲喚了一句。
沈國公正站在書桌前面練字,此刻頭也不抬,只是皺擰著眉頭更加認真地寫字。
沈修銘不由得抬起頭看向他,見到沈國公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聲音揚高了些再次說道:“爹,我來了,您有什麼急事兒?”
沈國公這才抬起頭,賞賜一般地丟了個眼神過去,轉而冷哼了一聲道:“我見你拳腳功夫不差,只怕其他方面退步了。來,過來寫幾個字給我瞧瞧,看你的書法技藝是否生疏了!”
沈修銘的眉頭輕輕皺了皺,寫字兒給他看,算是急事兒麼?即使心底有疑惑,他還是沒有反駁,幾步走到沈國公的身邊,直接提起筆就寫了幾個蒼勁有力的大字。筆鋒犀利,透出一股子狂傲的氣場。
沈國公輕輕地點了點頭,臉上也沒什麼表情,而是順手抽出了幾章乾淨的宣紙放在一旁。
“太過張揚,先練兩張再說!”沈國公低沉的聲音響起,轉而有些強制性地將宣紙鋪在了他的面前,眼神示意他不許違抗。
沈修銘的眉頭自然而然地皺起,臉上不滿的神色隱隱流露,手中的毛筆並沒有動,而是低聲問了一句:“爹,您不是說有急事兒的麼?就是為了讓我練字?”
沈國公卻不理會他,逕自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端起茶盞把玩著,過了片刻才道:“這不就是急事兒麼,年輕人最好不要太過自傲,好好練字磨磨你那混帳性子,修身養性懂不懂?”
冠冕堂皇的理由,沈國公張嘴就來。沈修銘雖覺得他的要求有些無厘頭,但是畢竟是父親的命令,況且只是兩張字而已,便也不再推脫。拿起筆就寫,筆走龍蛇,越寫越快。他原本寫得就是糙書,加上現在的心思並不是真的放在練字上,毛筆移動的速度就越發快速,也引得一旁悄悄打量他的沈國公眉頭緊皺,顯然十分不滿。
“臭小子,速度慢點兒,練字不是讓你比試快慢!”沈國公不滿的呵斥聲立馬傳了過來,沈修銘的眉頭跟著皺緊,輕輕地嘟噥了幾句,象徵意識地慢了些。
匆匆寫完了兩張紙,沈修銘翻了翻,瞧著還算不錯,便把毛筆朝硯台上一丟。
“爹,練完了,我現在心如止水。知道要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我還有許多功夫要做!”沈修銘走到沈國公的面前,將那兩張紙雙手呈給他,語氣十分真誠而熾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