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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海府上,海氏擔憂未眠,與秦忠家的促膝長談。盛瑾想著蘇姐夫俊逸容貌和出挑身家,盤算著要不要做出努力。如瑾盯著頭頂朱紅雕花床頂,聽著腳踏上蜜桃輕微鼾聲,默默祈禱,大姐姐莫要將她當做填房最佳人選。而若瑾擔憂姐姐病情半宿之後,呼呼直奔周公而去。
蘇府今日要迎接親家,雖是忙碌。卻井井有條。蘇夫人側臥軟榻之上,不時聽著從似瑾院子裡跑回來的下人回話。
站在其身後侍立的華服少婦。眉頭微蹙。“她如此大張旗鼓的。可是以為娘家來人撐腰了?”
蘇夫人冷哼,雖上了年紀,但保養極好,臉上看不見一絲皺紋。“憑她去鬧。又能翻出天去不成?我倒也樂得她如此。如今蘇府也越發沒了規矩,竟敢對我孫兒下手。縱然是她這個做娘的不徹查。我這個做祖母的到也要探個究竟。”蘇夫人又翻眼看了看大兒媳,“你這個做伯母的,難不成想袖手旁觀?”
蘇大奶奶臉色驟變。“母親說的哪裡話?容哥兒可是咱們蘇府的獨苗苗。怎容得他人如此?”
蘇夫人的眼珠在大兒媳臉上轉動,目光陰冷暗含諷刺。婆媳二人,一時無話。
如瑾乘小轎在蘇府里轉了幾轉,終於進了花似瑾的院子。方一下了轎子,只見院子天井處跪了一眾的丫頭僕婦,各個站站靜靜。而為首的。竟是三個美貌 錦衣夫人。她們便是蘇譽的三房美妾。
正在詫異之時,見似瑾的陪房林媽媽已經躬身迎來。“太太。您總算來了,可叫咱們好等。”
海氏側目望著地下跪著眾人,“我兒病中,如何這般大動干戈?”
林媽媽眉眼低垂,掩著滿目怒色,“這些殺千刀的,不知哪個壯著膽子,對容哥兒下了毒手。”
海氏聽聞,陡然一驚,額頭竟滲出冷汗來,抖著雙唇,不顧多所什麼,提起裙擺便往屋裡走去。
如瑾跟在後面,心中也是驚駭。匆匆跟上,方一走到人群最前方時,裙擺忽被人揪住。如瑾心中大驚,低頭望去。只見一位杏面桃腮的夫人,楚楚可憐的拉著她的裙擺。哭求道,“姑娘行行好,在夫人面前替婢妾求求情。婢妾有了身子,已跪了三個時辰,實在經受不住。”
如瑾目光從對方沁著細密汗珠的臉,一路下滑到鼓漲的小腹,也是心中一驚。大姐姐太兇殘了,此人腹中孩兒終是無辜的呀。
“如兒?與她們囉嗦什麼?還不快跟上來!”聽聞響動的若瑾回頭,惡狠狠的剜了如瑾一眼。 這幫賤婢都有對外甥下手的嫌疑,哪個可以隨便同情?
如瑾聞言點頭,抱歉的看了那美婦一眼。將裙擺自其手中抽拽出來,抬步向前。
“你瞧那姨娘多可憐,大姐姐有些過了。”盛瑾做出一副同情模樣,頻頻回頭。
如瑾眉頭微微蹙動,又聽盛瑾道,“妹妹不如在姐姐面前美言幾句,救得那人母子也算積德。”
如瑾睨著盛瑾,嘴角似有嘲諷笑意。“我做不來聖人。倒不如將這積德的好機會交給盛姐姐,姐姐確實需要補補陰德!”
“你!”盛瑾眉目圓瞪,怒不可遏望著如瑾。
如瑾不以為意,挑了挑眉毛,無恥的給了盛瑾一個燦爛笑容,繼續往前走著。盛瑾真是越發沒了長進,做什麼都要這麼明顯。似瑾正在氣頭上,誰傻啊,現在替蘇姐夫的小妾求情。別說如瑾不傻,就是真傻也不願意躺著渾水。
雖已是暖春,但似瑾的屋子裡依然生著炭盆。縷縷檀香縈繞,溫暖愜意。
花似瑾裹著一件大紅猩猩毯燒紅 里子大褂,歪在梨木鏤花美人榻上。她枯槁乾瘦,縱然是臉上塗了厚厚脂粉,也不能掩其臉上病態的蒼白。
海氏一見女兒如此,忍不住涕淚橫流。一把便將女兒枯骨一般的身子摟入懷裡,兒啊,肉啊的叫個不停。又得知似瑾的兒子容哥兒被jian人所害,此刻中毒未醒,更是氣惱不已。
若瑾在一旁看著,兩眼紅腫,咬唇強忍著不留出眼淚。盛瑾裝出一副戚戚然然的樣子,心中卻是冷笑。而如瑾,直覺如鯁在喉一般,難受卻並不至於痛心。
“娘,你別哭,祖母鑒了宮中御醫與女兒診治。容哥兒也請太醫診治過了,此刻只等醒來,便能脫離危險。一切只盡人事聽天命便是。”似瑾依舊十分要強,忍住眼中淚水,抽了手帕擦去母親臉上淚痕。
海氏哪裡忍得住,滿臉淚痕。心疼不已的望著女兒,咬牙道,“那殺千刀的,是如何待你的?我兒嫁來堪堪五年,竟生生耗得油盡燈枯!”
似瑾臉上泛著病態紅暈,微微閉了眼睛。“只怪我太爭強好勝,”又伸手將若瑾拉到自己身邊,“若兒,你自小最是個執牛脾氣,切記,莫要像姐姐這般事實想要出類拔萃。心高明薄,最後也不過是徒勞。”忽而想起做姑娘時,一次進香老主持做補明理,猶自嘆了一口氣,“我到今日,方才知道,日月如梭人易老,許多勞碌不如閒的道理。”
若瑾瞪大眼睛,可還是沒止住淚水傾注而下。盛瑾在一旁忽而想起自己那句箴言,“獻子榮華今已矣,到頭萬事總成空”也覺的心中一陣茫然。只如瑾淡定坐在一旁,靜靜看著長姐。
似瑾看著如瑾姣好容顏,拂柳身姿,處處彰顯著蓬勃的生命力,不禁心生羨慕。“如兒如今大了,眉眼之間越發像芳姨娘,真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如瑾臉上緋紅一片,羞澀垂頭。“大姐姐謬讚了。”
似瑾笑著招手,要她到自己身邊來。細細端詳著,見她雖還不到及笄年齡,卻也發育極好。雖身材纖細,卻十分健康。越發的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盛瑾被冷落在一旁,難免心中不舒坦。就越發哭的賣力,用來表示對長姐的關心。似瑾也順便誇了她幾句,又道,“眼看著盛妹妹就要及笄了,母親可給找了人家?”
“嗯。”海氏點頭,明顯積極性不高。盛瑾卻聽得心驚肉跳,不住用大眼睛看著面沉如水的海氏,和面如白紙的盛瑾。
盛瑾點了點頭,“盛兒是爹爹的心頭肉,總要挑個好人家。我這個做姐姐的,也要攢些嫁妝相贈。”
“大姐姐好偏心,怎不說給我?”若瑾佯裝生氣的嘟著小嘴,不滿的瞪著姐姐。
似瑾睨著她,“好貪心的傢伙,成日只知道朝姐姐要東西。”又點了點她的額頭道,“哪一次能少了你的?我有什麼好東西不留給你?”
自小到大,似瑾雖對若瑾嚴厲,卻也十分疼愛。有什麼好東西都留下給她,絕不藏私。想想大姐姐素日裡的殷殷教導,再看她今日面如枯槁,若瑾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如瑾也想起似瑾未出嫁時的點滴,忍不住傷懷。
一屋子女眷正在淒悽慘慘之時,有人掀了帘子進門。
暗紅色流雲蝙蝠暗紋直綴穿在身上,顯得身子更加傾長筆直,面容俊秀,唇邊總隱隱帶著笑意。此人不是大姐夫蘇譽,又是哪個。
他聽說嫡子中毒,忙不迭的從風月場上趕了回來。見滿院子跪著的僕婦下人,又見自己有了身孕的愛妾也在其中,正是凶火大盛。正要進來興師問罪,卻不料岳母領著三個女兒在。只得強壓怒火,上前給海氏作揖行禮,“小婿見過岳母大人。”
海氏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十分不耐煩看他。妻子病入膏肓,兒子中毒臥床,他卻是這樣的光彩照人。
“三位妹妹,來見過你們姐夫吧。”似瑾揮著手,示意早已起身站在一旁的三個妹妹行禮。
盛瑾、若瑾、如瑾按序齒一一給蘇譽見了禮。蘇譽突然心情見朗,過去並不在意的三個小豆芽如今竟出落的如此美麗動人。他的目光流轉間,落在如瑾身上,閃過一絲驚艷。
☆、第九十九章 人選(一)
三個女孩依序齒相繼起身,齊齊給蘇譽行了禮,皆喚了一聲大姐夫。若瑾聲音圓潤飽滿,聽起來,便讓人覺得心情舒暢。盛瑾聲音嬌柔嫵媚,讓人心生愛憐。如瑾的聲音最小,卻是甜軟溫柔,聽的人不由骨頭一蘇。
蘇譽伸手虛扶起三個妻妹,坐到似瑾身邊,伸手於她額頭一探。“燒退了,精神看著也好了許多。”又側頭看向一旁岳母,“母親合該帶著妹妹們多來走動,似瑾常念著想您。”
海氏左右看著蘇譽,面色紅暈,又比成親那年壯實不少。再看女兒,枯黃乾瘦,真是鮮明對比。又想到外面三房美妾,不由得對蘇譽反感起來。冷冷道,“山高水遠,我哪裡能時常走動?原將女兒嫁給你,便是信你能照拂她一生一世,免她受苦受難。如今,錦衣玉食倒是不假,可怎就熬成了這般模樣?”又伸手指著門口,“你也是正經讀書人家出來的,怎養了這麼一屋子的女人?你當你是出身侯門相府不成?好的不學,壞的倒學的頗快!我當年真是瞎了眼睛,將我這好好的女兒嫁給你!”
海氏義憤填膺,不給蘇譽留任何顏面。如瑾心中大駭,海氏這不是在給女兒找不痛快?轉眼去瞧眾人,別說蘇譽的臉上一紅一白,面色難看。就連似瑾也被母親的話鎮住,瞪著眼睛看著,半天回不過神。若瑾暗自心中叫好,臉上忍笑表情頗為喜感。
盛瑾似是很著急,咬唇望著窘迫姐夫,見眾人皆不開口。壯了膽子開口,“母親,姐姐今日生病,也不能全怪在姐夫身上呀!哪個男人沒有個三妻四妾的?本來姐姐嫻雅大度。頗有美名。母親如今這般說來,豈不是再說姐姐善妒。小氣。才落得這一身的病來?”
海氏看著盛瑾伸張大意的模樣,恨不得上去伸手撕爛她那張越來越像婉姨娘的臉。似瑾眉頭緊蹙,若瑾握拳躍躍欲試,要揍盛瑾一拳頭。蘇姐夫大舒一口氣,頗為讚賞的看了一眼蘇譽。
如瑾輕輕搖頭。對著似瑾問道,“聽聞外甥中毒病重,不知現下情況如何?”
蘇譽聽聞。也忽而回憶起自己回來的真正目的。也開口詢問。“大夫怎麼說?”
似瑾眼中含淚,輕搖了搖頭。蘇譽眉頭緊緊蹙起,忍不住埋怨。“兒子中毒,你不說舉力醫治,怎鬧的府上雞犬不寧。要旁人跪著也便算了,欒氏有孕在身。若是有個閃失……”
“有閃失怎麼了?她肚子裡的是你的骨肉,我中毒躺在床上的便不是你的孩兒了?”未等蘇譽將話說完。似瑾便怒氣大喝。本蒼白的一張臉,因憤怒漲的通紅。本虛弱不堪,如此用力,更是惹得她咳嗽不已。
海氏見此,心疼不已,忙上前拍著女兒的後背,輕聲勸慰。“保重自己身子要緊,如何同他們沒心肝的生氣,沒得氣壞了身子。你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撒手去了,兩個孩兒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