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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肆無忌憚,全仗著老太太在背後撐腰,眼看著就越發沒了規矩。旁氏便將自己兄長的嫡次女,小旁氏聘了回來。那是個才情樣貌處處出眾的姑娘,又慣會說些花言巧語,管家又是一把好手。若非因生母早已去世,繼母當家,恐也不能嫁給這個不成器的表哥。她一進門,旁氏便將大半的管家權力都給了她,她又慣會討好老太太,對海靖澤也管束有方。一時間,海家上下寧靜不少。
海舅父對於舅母旁氏在孩子擇偶方面的遠見是很信任的。
聽了海舅父的言辭,旁氏知道他是對自己一百二十個信任,便也足了底氣,道,“大妹夫不過是襲了一個五代而斬的爵位,如今到他這裡正是第五代。他又不知上進,整日只知道插科打諢,府上嫡出的大哥兒早夭,二哥兒又是個心不在仕途之上的浪蕩公子。唯一嫡出的姐兒也不過是嫁了一個眼瞧著就要落寞的勛貴世家,恐也是無甚作為。那些庶女們,又被大妹妹調教的畏畏縮縮,縱然是配我們庶出的沛哥兒也不甚妥帖。二妹夫宅心仁厚,處事謹慎又十分上進,今次也是步步高升,且又有榮昌侯府這樣的母家,日後恐是前途無量。他們家的橫哥兒為人踏實,讀書又出類拔萃,年歲上和我們薇姐兒倒也相配。剩下的女孩們,年歲都小了些,怕我們沛哥兒是等不得她們及笄就得娶親的。”
海舅父聽了旁氏這番思路清明,又十分有道理的話,臉上漸漸露出欣慰之色。上前執了她的手,輕輕拍著。“你既想的明白,倒也不必我再多說什麼。你心中有計較便是,母親那裡你不可忤逆,只我來想辦法便是。”
雖是老夫老妻,但被海舅父這樣一握手,旁氏海氏免不得有些心悸。慌忙掩蓋了慌亂神色,又道,“母親是個通透人,總該想著孩子們的前程。只……”
旁氏欲言又止,但海舅父明白她話中含義,便接口道,“母親和花家老太太鬥了一輩子,仍然沒較出個高下,難免心中不平。今次,榮昌侯自聖上起兵之時便追隨皇上,行事極有分寸,深得聖上信賴。榮昌侯府一時炙手可熱,花老太太乃是榮昌侯嫡長姑母,眼看著身份地位又要壓了母親一頭。她哪裡肯咽得下這一口氣。母親縱然寵愛大妹妹,厭煩二妹妹不假,可這裡面和花老太太慪氣的分量也不輕。”
旁氏恍然大悟,點頭復又露出疑惑神色,“當年花家老太太為了下嫁花老太爺不是早和娘家吵翻了?如今,這榮昌侯府縱然是東山再起,恐也和花老太太無甚關係。”
“怎麼沒關係?”海舅父挑了挑眉,“你不知道,當今的榮昌侯可不是老侯爺的嫡子。若非是花老太太這個姑母力保,哪裡有他今日。榮昌侯是個重情重義的,一直對花老太太感激戴德。你當二妹夫如今平步青雲是如何來的?”
海舅父聲音減減壓了下來,旁氏徹悟。忙點頭,“既是這樣,我便有了計較。老爺,只管去外院招待男賓們,不必憂心兩個妹妹這裡的事情。”
海舅父連連點頭,看著妻子的眼神中漸騰升暖意。又握了握她的手,道,“難為你費心周全。”
“莫說這些,能嫁你是我的福分。那個做主母的不操心庶務?我原以比旁人省心不少,府上沒有難纏的姨娘們。”旁氏情誼濃濃的望著丈夫,發自肺腑的覺得幸福。海舅父從來沒有主動納過妾,除了海老太太硬塞進來的莫姨娘以外再無他人。
海舅父,被她說的臉上一紅。低聲道,“我當年跪在岳母跟前兒求你的時候,立了不納妾之誓。莫琴一事,我都有愧疚。”
“她早已不在了,還提她做什麼?好在,沛哥兒上進,到比那嫡出的澤哥兒更讓我心疼。”旁氏斂了眸,不想再提前塵。
海舅父輕嘆了一口氣,轉身向外走去,行至門口,似是又想起什麼,忙回頭,道,“今日,我請了齊大人來府上,他年紀和沛哥兒相仿,你去尋了沛哥兒來,要他也去前面陪著坐坐。”
“哪個齊大人?”旁氏對這個姓氏頗覺陌生,忍不住開口問道。
“還有哪個齊大人?隆昌侯的乘龍快婿,年紀輕輕便做了一部侍郎,現下京城炙手可熱的齊玉衡,齊大人。”海舅父提起齊玉衡,口氣里似乎有掩不住的無奈。
旁氏略一思索,倒也記起了是誰,忙點頭,“老爺放心,我這就去尋沛哥兒,囑咐他幾句。”
海舅父滿意點頭,掀了袍擺,匆匆向外走去。
這邊花如瑾好不容易收拾妥當,也自內閣走了出來。
一見她出門,花若瑾忙將手裡抓了的瓜子仍在果盤裡,起身,“我的好妹妹,你可真是教人好等啊”
☆、第七十三章 交際 二(文)
花如瑾十分愧疚的扯扯嘴角,說了幾句客氣話,便跟著一道走了。
這一路上,只覺得腳步沉重,如有千金大石綴著一般。每走一步都十分艱難。
紅菱在一旁也頗顯侷促,恐遇見小旁氏不好交代。
若瑾覺得如瑾今日似有什麼不對,好像在擔心些什麼,紅菱更是一副膽戰心驚的模樣。忍不住問道,“你今日心神不寧的,不會是闖了什麼禍端吧?”
海舅父家的大表哥,乃是京城有名紈絝。慣愛沾花惹糙,又膽子極大。上到姊妹妯娌,下到父親房裡的丫頭,沒有一個是他不敢碰的。見花如瑾憂心忡忡的模樣,若瑾心中大叫不妙,難道她招了大表哥的道道不成?
花如瑾警惕的看了若瑾一眼,搖搖頭道,“我能闖什麼禍?左不過是身子不舒坦罷了。”
若瑾不信,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來回在她身上轉了幾轉,見她神色如常,並未露出什麼破綻來,方才罷了。轉過頭去和海氏說笑,不在理會如瑾。
盛瑾一直緊跟在他們後面聽了前話,又想到昨日傍晚見如瑾匆匆回房,便知道一定有什麼事情。暗暗笑了,往前幾步跟上如瑾,做出一副關心的模樣。“我瞧著妹妹不是身上的病,倒像是心裡的病。心病還需心藥醫,有什麼,不如和姐姐說說。我也好替你排解排解。”
盛瑾越長大就越喜歡和稀泥,且陰毒的性子也越發彰顯出來。如瑾對她避之不及,但凡見到她總要露出極冷淡的神色來。
這會兒也是一副懨懨的神色,不耐煩的掃了盛瑾一眼,道,“姐姐多慮了,況且縱然是有了心病,姐姐也不是那劑良藥。”
如瑾現下說話,針針見血,又夾槍帶棒。盛瑾見如瑾這樣,咬牙忍了心中怒火。又溫顏道,“如今出門在外,可只有咱們姊妹之間最為親厚。妹妹若是有什麼不好同太太說的,只管來我這裡說說。我雖幫不上什麼大忙,可好歹也能替著拿拿主意。再不然,你說出來有人聽,心裡也舒坦不是。”
“姐姐這般記掛著,倒叫如兒感激不盡呢。”花如瑾似笑非笑的望著盛瑾,慢慢靠近她,壓低聲音。“姐姐的關心向來別致,錦囊、冰湖之事還歷歷在目。妹妹可不敢勞姐姐牽腸掛肚。若是哪一日不小心,豈不是要在奈何橋上等你一等了。”
語畢,花如瑾又意味深長的看著盛瑾一眼,扶著紅菱的手往前走了幾步。
花盛瑾一張俏臉漲的通紅,怒目瞪著花如瑾的背影,一甩手帕也跟了上去。
海氏帶著姑娘們到了花廳時,早已賓客滿鵬,海老太太早就拉著賈姨媽的手熱絡的聊了起來。
母女二人攜手比肩而坐,一忽兒湊在一起說悄悄話,一忽兒又是擊掌而笑,好不親密。直將海氏看的兩眼泛紅。內火在胸中一拱一拱,恐要發作。
旁氏也忙著在貴婦們中間周旋,對這邊的情況也頗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只不停的給小旁氏打眼色,要她莫要冷落了海氏才好。
花盛瑾每當遇到這樣的場合,總是要尋著名門貴胄家的小姐不著痕跡的巴結一番。花若瑾則往往自恃身份,拿出官宦家嫡出小姐的派頭在一旁冷嘲熱諷。偶有人見她面上來說上幾句,多數也被她傲慢的態度惱走了。時不時有些投緣的,大抵也和她一樣,不是瞧不上花盛瑾愛巴結,就是瞧不上賈宜蘭愛顯擺。一時間湊在一起八卦一番。
花如瑾此時,則完全成了這聚會場合的布景。跟在若瑾身後,聽她傲慢的指東點西,偶爾附和幾句。兩人坐在靠西窗下的暖炕上,若瑾正抓了一把瓜子往如瑾手裡放,忽見大姐姐花似瑾扶著一個小丫頭的手一臉笑容的走了進來。
花似錦上面穿了一件桃紅百子刻絲對襟小褂,下面系了一條蔥綠盤金彩繡裙,發上也是金簪璀璨,好不耀眼。這一身色彩艷麗的搭配,更襯得她容貌出挑。只臉上雖精心塗了茉莉花粉,卻依然能瞧得見面帶倦色。
她一面往前走著,一面熱絡的跟眾人打著招呼。行至海老太太身邊時,卻是目光一閃。眾人也皆屏氣凝神起來。
原坐在海老太太旁邊的賈宜蘭,今日竟和花似瑾的打扮一模一樣。只她頭上攢著百鳥朝鳳簪子,而似錦是一整套點翠牡丹頭面。
大家素聞這兩位頗有不和,今日竟是這樣撞衫,少不得又是一場惡戰。
“花大小姐這一身行頭,真是耀眼。這頭面好看的緊,我瞧著,該是翠寶齋的手藝吧。”在這樣的聚會下,總有人害怕事情鬧的不夠大。
人群中傳出的溫柔聲音,頓時掀起了驚濤駭浪。
眾人忙不迭的向聲音的源頭望去,見一個不甚美貌的年輕婦人坐在旁氏身邊,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花似瑾。
賈宜蘭和花似瑾這一身衣裳,毫無差別,只是頭飾上略有不同。識貨的一眼便能看得出,不論是做工還是料子,都是似錦頭上的那一套金絲點翠牡丹頭面更勝一籌。
賈宜蘭本坐在海老太太身邊說笑,忽而聽見這一聲,少不得白了臉色。冷眼瞧著花似瑾。
似錦不慌不忙往前走了一步,全未理睬方才說話的人,只給海老太太請安,道,“好久沒來給外祖母請安,外祖母氣色越發好了,怎麼瞧著到更年輕了幾歲呢。”
海老太太雖不甚喜歡花似瑾,但被她這樣一說,少不得露了笑臉,也拉了她的手,挪了身子騰出地方讓她坐。
“只你慣會說些花言巧語,總不怕人笑話的。”海老太太點了點花似瑾的額頭,顯出幾分親昵姿態來。
賈宜蘭在一旁看了,心中難免不痛快。又細細盯著似錦頭上的頭面,想她不過嫁入區區尚書府,卻比她這個嫁入侯門的還要體面。一時間惱了,佯裝出一幅十分關心的模樣,湊近花似瑾細細看了一番,道,“妹妹今日氣色,遠不及出嫁之前,怎瞧著這般憔悴?聽說,你那妯娌是個厲害的,可是管家管的太嚴了,苛待了你們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