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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到最後,卻是要盛瑾漁翁得利嗎?
老太太攆著念珠的手,力氣越發大了起來。
一旁猶自震驚的花奕,完全無法進入狀態。柔弱的花盛瑾,會惡毒的將自己的姐姐害死?別鬧了,打死他也不信的。
瞳孔慢慢收縮,緊緊盯著跪在面前的若瑾。她不僅僅是人的身子抽高了,臉龐漸漸消瘦變尖,整個人的腦子也靈光了不少。她在栽贓吧。
正當屋子裡眾人皆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時,忽而聽得外面一陣輕輕叩門之聲。
孔媽媽略略有些沙啞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如姑娘回來了!”
聲音中沒有預想的歡脫,而是帶了幾分擔憂。
老太太哪裡還顧得去想她為何如此,早忙不迭的起身。甩開要上前扶住自己的花奕,匆匆向門口走去。伸手便將無門反拉打開,熱切望著門外躬身而立的孔媽媽。“如兒在哪兒?”
孔媽媽似有一些為難,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低聲道,“襄陽侯世子待姑娘回來的,此刻正在外書房等候。”
襄陽侯世子?老太太眉頭緊蹙,扶著門框的手猛的下滑。
花奕聞聲趕了過來,扶住老太太,對孔媽媽道,“快去吩咐人,將姑娘迎進來,並好生招待世子,我這就趕過去。”
孔媽媽屈膝行了一禮,又匆匆瞥了一眼臉色慘白的老太太,匆匆而去。
“母親,可要同兒子一併去見襄陽侯世子?”花奕側頭,小心翼翼詢問。
“見,自然是要見的。”老太太撫了撫略微有些鬆散的髮髻,扯了扯本沒有什麼褶皺的衣角。就著花奕的攙扶向外走去。
若瑾見人都走了,忙起身去扶起跪坐在地,滿臉淚痕的海氏。出生安慰,“娘,如瑾回來了。這次,盛瑾怕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咱們定會沒事兒的。”
海氏心有餘悸,一手撫著胸口,有些埋怨的看著女兒。“我說該派人去尋如兒,你偏偏不讓。如現下,你祖母要休了我,這可如何是好?”
海氏慌了神,可若瑾卻是泰然自若。“放心,只要父親不鬆口,休書總不能祖母親自寫。”
海氏略一思索,卻是這個道理,可一顆懸著的心總也放不下來。看出母親眼中的忐忑,若瑾安慰道,“母親加倍對如瑾好些便是了。”說著,又將聲音壓的極低。“蘇府弄巧成拙,恐今次必要娶盛瑾過門。而襄陽侯世子,竟親自送如瑾回府,恐也是有提親之意。盛瑾能不能做得成寧遠侯府人暫且不論,如瑾的襄陽侯府人是跑不掉的。”
海氏聽聞,晦暗的眸子突然亮了起來。抓住女兒的手,顫聲道,“如此,且算是誤打誤撞,合該我花家發跡了。”
若瑾挑眉,笑道,“我嫁了滿門清貴的江家,哥哥娶了內閣首輔的孫女,如果如瑾能嫁入襄陽侯府,我花家豈不就是前途無量。”
母女二人相視久久,攜手一同往如瑾屋子走去。
花奕外書房,如瑾並沒有被下人如願領走,而是被徐容卿以各種無厘頭理由硬生生扣在了身邊。
☆、第一百一十四章 綢繆(一)
看著徐容卿扣著自己手腕的手,花如瑾詫異萬分。目光自被抓著的手腕處,游移至徐容卿毫無表情的俊臉上。
花如瑾越是想要掙脫,徐容卿便攥的越緊,完全不給她逃脫的機會。雖並未言語,可手上的力道和不可置疑的眼神,都透著霸道。
當丫頭打起擋在花老太太和花奕面前的帘子時,正看見兩人如此僵持的局面。臉上神色,皆是一僵。
聽見門口有響動之聲,如瑾側頭,正看見父親摻著祖母站在門口,用怪異中透著不解的眼神看著自己,更覺得心中惶恐。手上想要擺脫他拉拽的力度,便不由得加重了幾分,臉上也浮現出一層紅暈。
反觀一旁的徐容卿,卻是淡定自如,瞥了一眼麵皮漲紅的花如瑾,輕輕將手鬆開。慢條斯理,又十分優雅的給花老太太和花奕拱手做了一揖。
花如瑾一逃脫鉗制,便忙不迭的低頭一溜小跑到花老太太身邊,扶住花老太太另一隻手臂,弱弱的換了一聲祖母、父親。
花老太太凝眉,低頭瞧了一眼小孫女。壓制著想要從上到下,從裡到外檢查她一番的衝動,淡淡的嗯了一聲。
花奕此時卻已經闊步而去,忙著和徐容卿噓寒問暖。
“小女勞世子費神,親自送回府上,在下不甚感激。”花奕抱拳一揖,誠摯望向徐容卿,臉上寫著感激戴德四個大字。
徐容卿受之泰然,只微微換了一禮,淡淡道,“花大人客氣。”說著又將目光落在花如瑾身上,略帶調侃,“費神算不上。四姑娘倒是頗讓在下驚訝。一路同車,自也是樂趣無窮。”
語氣之曖昧。眼神之猥瑣。直叫花如瑾冷不防的渾身一抖。
天地可鑑,日月可表,這一路上,她沒有供他取樂。更沒有想要跟他同車。是徐容卿那個本來應該騎著高頭大馬,英姿勃發的傢伙。說自己身體不適,硬是鑽進了她的馬車。不僅搶了她的睡榻,喝了她的熱茶。還逼著她吃很難吃的藥丸。看她被藥丸苦的眼含熱淚。不時取笑尋樂。這真的跟花如瑾一點關係都沒有。
面對花奕和花老太太投來,或是不滿,或是詫異的目光。花如瑾只能弱弱的低頭,要緊下唇不發一言。事實的確是他們兩個同乘一車,現下又被他送回了花府。事實勝於雄辯,雖然很可能雄辯是真的。事實是假象。
徐容卿看著花如瑾有苦難言的表情,似是覺得心情大好。臉上還是那副恭敬有禮表情。與花奕對坐交談,並時不時的詢問老太太身體,將政見於閒談銜接的恰到好處,天衣無fèng。他身上雖帶著與生俱來的矜貴卻並不是拒人千里的高傲,言談溫和,令人如沐春風。
花如瑾印象中,貴胄多紈絝,似徐容卿這般,矜貴有禮的少之又少。而且,這位一路上也所表露出來的,也不過就是個不修邊幅的公子哥兒,此刻卻怎麼搖身一變,成了謙謙公子。
如瑾瞠目結舌看著徐容卿,此刻腦海中划過無數想法。直到老太太輕輕捏了她的手,方才反應過來。
側頭去看老太太的時候,卻發現花奕和徐容卿也在看著自己。如瑾十分窘迫,完全不知道之前大家在討論什麼。只得迷茫的去看祖母,以示詢問。
老太太對如瑾現下反應,嘆氣不已。解圍道,“如兒自小未離過我身邊,現下受了這般驚嚇,恐是一時半會還不能回過神來。不若,我先帶她回去歇息。時候不早了,世子便劉下用飯吧。”
徐容卿很慡快的答應,並笑意盈盈的起身,將花老太太和如瑾送出房門。等在外面的彭媽媽看見跟在老太太身邊的小小身影,頓時熱淚盈眶。雙手合十,望著頭上碧藍如洗天空,念了幾句佛,忙不迭的迎過來,給請安。
如瑾見彭媽媽臉上仿若劫後重生般的唏噓,竟也覺得鼻頭一酸。方才來不及跟祖母傾訴的委屈,一股腦的涌了上來。
花老太太感受到花如瑾呼吸的微微錯亂,輕輕咳了咳,“好端端,不准哭。”
聲音雖是威嚴,卻也透著那麼幾絲哽咽。如瑾忙不迭的點頭,扶起請安的彭媽媽,“家裡一切可好?”
“好,只日日盼著姑娘回來呢。”彭媽媽躬身應著,停頓幾步,待如瑾和老太太走到前面,方才跟上。“姑娘屋裡養的魚兒都好著,前兒二爺又打發人送了只毛色極好的鳥,姑娘見了一定喜歡。”
“桐哥兒也在?”聽得出,如瑾聲音中有一絲驚喜。
自來了盛京後,花奕便疏通關係,將兒子送進了官學。多與官宦子弟交流,也好拓寬日後道路。這學府離花府不近,平日裡花之桐便宿在學裡,沒到休沐日之時,方才回到家中。
彭媽媽自是知道,如瑾惦念弟弟。她走時,花之桐便沒在府上。前後算算,姐弟兩個可有大半年未見。
“昨日是休沐日,哥兒回了府,盼著能見姑娘一面呢。可是要再等五日,方才能到下個休沐日。”彭媽媽跟在如瑾身後,低聲應答。
如瑾略有一絲失望,又說了些閒話。
一行人,穿過一道垂花拱門,又繞過了抄手遊廊,方才進了老太太的榮壽堂。一進門,老太太便命人將門關嚴,屋內只留了孔媽媽和彭媽媽侍候。
聽的無門吱呀一聲關緊,如瑾便噗通一聲跪倒在花老太太面前。
一旁兩個媽媽被唬了一跳,彭媽媽下意識的要去伸手扶花如瑾起身,且被孔媽媽伸手攔住,皺著眉頭對她搖了搖頭,將她輕輕拽到一旁。
花老太太背對著如瑾,手持念珠,看著黃花梨萬曆柜上的鎏金佛像,眉眼深邃,面無表情。對身後響聲仿若未聞。
彭媽媽一直跟在如瑾身邊,見她本就身形消瘦,臉色薑黃,一路風塵,現下又這般跪在地上,委實心疼。可老太太威嚴,無人敢動,她也只能站在一旁乾瞪眼瞧著。
如瑾只穿了一件杏紅纏枝蓮薄裘長裙,此刻跪在地上,並無蒲團護膝,地上涼氣直抵膝蓋。她顧不得膝蓋上的疼痛和寒意,雙手撐於地面,碰地有聲的磕了三記響頭。聲音朗朗道,“孫女不孝,讓祖母擔心,令花府蒙塵。”
老太太聽的那三記咚咚響聲,直覺自己腦門也跟著生疼。緊緊不上雙眸,深吸一口氣。沉聲問道,“你如何不孝?”
“孫女為威懾蘇府,絕了他們納娶我做填房的心思,而拋頭露面,先隔山震虎與蘇大奶奶對峙,又於大姐姐葬禮之上強出頭與蘇夫人理論。未及笄出嫁的閨閣女子,如此沒有規矩,辱沒花家名聲,此為一錯。”如瑾抬頭看著花老太太挺直後背,見她重重一點頭後,又道,“我明知截路之人是蘇府所派,卻為保自己周全硬說姐姐才是他們所尋之人,不顧姊妹親情,只力圖自保,有辱祖母和父親教會,次為二錯。”語畢抬頭見花老太太又重重一點頭後,又繼續沉聲道。“得襄陽侯世子營救,不立即與家中聯絡,卻不知避嫌由他親自送回府上,如此男女授受不親,有辱閨中清譽,連累過世的大姐和兩個未出閣的姐姐蒙羞,此為三錯。”
如瑾又思緒又迅速轉動,自認並沒有落下什麼。便又扣了一記響頭,“如此三錯,孫女罪不可恕,求祖母責罰。”
花老太太聽聞,緩緩轉過身來。看著跪在腳下,姿勢動作都十分規矩且優美的花如瑾,沉聲道。“這些你都沒做錯。”
如瑾詫異抬頭,看著花老太太仿若蒼老了幾載的臉龐。又見她血色減少的嘴唇,一張一合,道,“你錯,便錯在做事心慈手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