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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大齊芝麻開花節節高,東陳怕是成不了氣候了,六皇子又是這樣一個人,自己因為“當生天子”的預言也吃盡了苦頭,如今人到暮年,越發覺得自己的一生可笑至極,不由把個心也灰了,失魂落魄道:“如今我已這把年紀,也沒幾年好活,只希望你們兄弟能平安喜樂一生,只求我這一死,能使你放過你兄長,我也就瞑目了。”
六皇子越發心裡發恨,說道:“當年我被他拿刀砍時,你一言不發,如今調換過來,你竟可以以命相抵,這就是你的手心手背?你自去死你的,和陳安政有什麼關係,你以為就憑你也能威脅到我嗎?”
容妃說話間已將刀架在脖子上,聽了六皇子的話,知道自己的死竟然在救長子上面毫無價值,一時倒不敢動作,偏六皇子正嘲笑地看著她行事,竟讓她死也不是,活也不是。
就在這時,忽聽外面小廝大聲通報導:“見過夫人。”
容妃表情一松,六皇子唇邊便噙了一抹冷笑,隨著房門打開,沈秋君已經大踏步走了進來,看到屋裡的情景,她心下也著實鬆了口氣。
其實沈秋君在六皇子進屋後,也跟著進了院子,因看到伺候的人都遠遠站在院中,知道定是他母子二人有些話要說,她倒不好緊跟著進去,只好停在距書房不遠處的一間小廳中。
在那廳中屏息靜氣,倒也能隱約聽到那裡面的動靜,雖不真切,卻也可通過聲音高低緩急略微判斷一二。
後來便聽到六皇子摔茶碗的聲音,接著又大聲地怒斥容妃,沈秋君倒有些猶豫,拿不準自己是否該進去,直到後來似隱隱聽著像是六皇子在逼容妃自盡,怕再現前世之事,忙叫小廝大聲通報,她也趕著走了進來。
沈秋君進得房來,細細看了容妃一眼,心裡不由讚嘆道:容妃之美貌果然天下少有,都道六皇子長相酷似容妃,今日見了才知也不過得她五六成的美貌罷了,雖然如今她年紀已大,卻仍可如此美麗,可見年輕時還不定如何的風華絕代,而且一雙丹鳳眼,長在六皇子臉上,便是凌厲,而長在她的臉上,卻是說不出道不盡的風情,此時又美目含了哀求,越發的讓人生憐。
六皇子對沈秋君示意道:“這位就是陳王后。”
容妃面上一黯,沈秋君也只得行禮說道:“見過陳王后。”復又轉身對六皇子說道:“邊校尉還有事要向你請示,如今正巴巴等在外面,你不如過去一趟,免得誤了軍國大事。”
六皇子聽了,也不看容妃,直接走了出去。
沈秋君也看出容妃雖把刀架到脖子上,此時卻無求死之心,便勸道:“王后這是何苦呢,萬事好商量,您若是真有個好歹,陳世子自然是救不出來,也讓六爺一生抬不起頭來。王后還是把刀放下,我雖不能求爺把陳世子放出,卻可以求得讓你母子見上一面。”
容妃聞言眼睛一亮:“果真?”
沈秋君含笑點頭,容妃這才將刀放下,握刀的手卻不曾鬆開,沈秋君這才叫伺候的人進來獻茶,並將碎茶碗撿了出去,又道失陪,這才出了房間,去尋六皇子。
六皇子便道:“你誑我出來做什麼?”又嘆道:“如今我才知道她偏心成什麼樣子,放走陳安政,我得擔多大的干係,可她卻全不為我著想,只想著以死相迫。”
沈秋君忙道:“陳安政自然不能放走。我也知道你心裡對她有怨言,便她到底是你的生身母親,你向來最有主意,何不慢慢勸解,為何就到了刀架脖頸的地步來。”
六皇子嘆道:“有些事情,你不了解,我對她沒有那個耐心,她要死便死,大不了她死後,我也讓陳安政一起赴死,讓他們在陰間也做一對情深母子。這些是他們多年前欠我的,我現在只是討回舊債罷了。”
沈秋君心中驚疑,她沒想到六皇子對容妃母子的恨意如此大,忙勸道:“我還是要老生常談。你不能任由她母子如此,陳安政是你的同母兄長,太子等人是你的同父兄弟,你若是殺了陳安政,他們心裡必定兔死狐悲,我們一家以後該如何在大齊立足?還有容妃,不管她之前做了什麼虧欠你的事情,總是她給了你生命,如果讓她在你眼前死去,不但皇上忌憚,就連我也會感到心寒。”
六皇子斥道:“你胡說什麼,她那樣的人怎配和你相提並論。我是什麼樣的為人,你還不清楚嗎?”
沈秋君搖頭道:“我知道你是個極重親情的人。可是當你逼得母親自殺時,你的心裡便已突破了某種底線,那時你就真正成了魔,我很害怕,很懷疑在我年老色衰之時,你真的可以讓我放心依靠嗎?”
六皇子便說道:“我便是真成了惡魔,也不會負了你的,你和別人不同。只是如今容妃已經把事情做到這一步,我不能放陳安政,卻也管不住容妃的手腳,讓她不尋死,這事實在難辦。”
沈秋君忙笑道:“你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事就交給我來辦,同為母親,我勸她,說不定她能聽得進去。況且,她既然來一趟,總要帶些什麼回去,這不枉來這一遭。只是你別惱我算計她才成。”
六皇子附耳聽了,不由笑道:“原來玉姐姐也學壞了,也罷,這事就交給你去做。不過,你要小心,帶著雪柳她們,萬不可與容妃母子走得太近,免得他們傷著你。”
正文 第二三一章 挑撥離間
沈秋君笑道:“我不過夫唱婦隨罷了,近墨著還能不黑嗎?你放心,我會小心的。”
六皇子看著沈秋君去了書房,嘆口氣,這事件事也只能交給沈秋君處理,他實在不能平心靜氣權衡著利弊處理此事。
其實早在之前,沈秋君曾有意無意提及此事,明示暗示自己若真如了皇帝的意思,要了容妃及陳安政的性命,他必不容於世人及新皇心中。
那個時候,他就在心裡思量過,若是容妃與陳安政真死在自己手裡,事情確實會向著那個方向發展的,如果他在世上是光杆一人,就算如此,他明知如此,仍會取他們的性命,人生在世,總是瞻前顧後,有什麼趣味,寧願暢快活上一回。
實在是因為當年之事,是他一生的恥辱,故此他也曾未向沈秋君透露一絲當年的情景。
就如陳安政所言,那時的自己真的是個可憐蟲。那時他才不過九歲,雖然容妃對他總象隔著塊紗,不是十分疼愛,但他在皇宮仍是金尊玉貴地長起來,從來不曾吃過什麼苦,受過別人什麼委屈,眼看著就要成為刀下之鬼,他怎甘心去死,自然將生的希望寄託於生身母親,可恨容妃竟一言不發一眼不看。
螻蟻尚且偷生,他心裡失望至極的同時,仍是貪戀世間,於是在渴求活命之時,哪裡顧得其他,轉而哭求陳安政不要殺自己,這是他心中永遠的恥辱,每每想起此事,他就恨不得扇自己耳光,跪求他人得來的生命,有什麼意思,況且當時跪求還是無效果的,越發讓他惱恨自己沒有氣節。
可是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卻也不敢肯定自己就能慨然赴死。
因為正是因為他的哭求他的懦弱不堪。讓在一旁欣賞的陳王父子似是覺得可以抵消一些被皇帝羞辱的恥辱感,從而爭取了一定的時間,最終等來齊軍及侍衛的相救,也使得他得遇沈秋君,讓他感受到以前從沒有過的幸福滋味兒。
所以,他的心裡很矛盾。於是便覺得只要陳氏一家都死了,那麼他之前的恥辱也就血洗了,他便可以繼續他的幸福生活。
可是,新的矛盾又產生了,如今他有沈秋君有兒子。不得不從遠考慮,只有放過他們,才是最明智的選擇。但當他面對容妃母子時。便不期然想到當年的之事,怎麼也理智不起來,只想讓他們消失在人世間,才能一雪當年之恥,所以也只能交由沈秋君出面了。
再說沈秋君進了屋裡,看到容妃手中仍握著那把刀,覺得非常的刺目,再加二人的關係也複雜了些。便也不廢話,直接說道:“我們爺已經同意了,可以允你們母子見上一面。現已去提人,您先稍等片刻。”
容妃聞言大喜,不由深深看了沈秋君一眼。她實在沒想到沈秋君竟能勸得動六皇子,一面稱謝,一面又道:“早就聽說廉兒極愛重於你,如今看來果然不假,他那樣性子的人,只怕這天下除了你,再也沒有能降服住他的人了。你們夫妻二人幸福恩愛,我雖在陳地,也能放心了。只是你既然能勸得動他,何不好人做到底,勸說廉兒放政兒與我一同歸陳,也算是全了一家骨肉,定感激於心。”
沈秋君初聽時,心中還隱有幾分小甜蜜,直到後來,不由臉上帶了慍色,說道:“雖說五指尚長短不一,但也不要如此偏心。你也要為我們爺想一想,他若是放了陳世子,如何向前面的三軍交待,又如何向皇上交待。”
容妃忙道:“方才,廉兒告訴我,說他曾立了大功……”
沈秋君只聽一半,便怒從心起,也不聽下面的話,只冷笑幾聲,看著容妃譏誚道:“我明白王后的意思,想要功過相抵,只是說句實在話,齊陳實力擺在那裡,你敢保證他下次不會被逮到?那裡爺臉皮再厚,也容不得他上前說話了,更沒有功勞相抵,陳世子一樣還是個死字。依我說,倒不如先在這裡,等戰事完了再理論放人之事。若是東陳勝了,陳世子自然無恙,若是大齊勝了,再悄悄放了他,正所謂好鋼用在刀刃上,你的兩個兒子也都可以平安無事,豈不是兩全其美。”
容妃嘆道:“你讓我如何相信你,我又怎知你不是故意哄了我回去?”
沈秋君冷笑道:“您也太小看我的心機手段了。我既然說能保得陳世子平安,必會說到做到。我們爺背著一個殺死同母兄弟的名聲,於我有什麼好處?到時您再來添個亂,越發沒有前程了。不過話又說回來,若是陳世子一心求死,我也沒有辦法,一會還得您來勸著些。”
容妃說道:“好,我信你,也希望你為了沈家及兒子的前程性命,務必保著政兒些,若是他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是顧不得其他,定要拼人魚死網破,殺死亂對方的同母兄弟也就罷了,逼死生身母親的罪名,只要背上了,你就別想再有出頭之日。”
沈秋君不由笑道:“您到底也是我婆婆,我在這裡也和您說句體己話兒,若是陳世子陽壽已盡,您也要想開些,陳王可不只一個兒子,陳世子沒了,他仍可以扶持其他兒子,你若是輕易死子,可就坑苦了你僅有的兩個兒子。一個雖活著卻終身不得志,一個死了,只怕沒了您的護持,他的妻兒們再沒好日子過了,妻子倒也罷了,那兒女們必是他人的眼中刺肉中釘了。自來母親是重骨肉親情的,可這男子大多更重香火傳承,那些有大報負的英雄們,對他的霸業看得更重些,為了那不世偉業,幾個子孫做些犧牲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