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頁
葉世濤去葉府辭行時,態度與葉潯一樣,絕口不提以往的事,像以前一樣打著哈哈和二老說笑。有葉潯墊底,葉夫人面對時神色更加從容,不露一絲端倪。
翌日,葉世濤啟程離開。
葉潯去給哥哥踐行。
江宜室自然是不舍的,這不舍只是因擔心在外衣食住行不如家中,除此之外,並沒以往的小女兒一般的情態。
她的心已平和沉穩下來,明白日後要怎麼度日,相信夫君亦是今非昔比。
倒是葉沛,淚眼婆娑地看著葉世濤。
“傻丫頭。”葉世濤給予葉沛一個溫和的笑,“這是常有的事,年節前我一定趕回來。”
“那你得空就往家裡寫封信吧。”葉沛也不想哭,可是哥哥獨自遠行的時候太少。以前多少年也常半年幾個月的不著家,可那時是去柳家,是回他和大姐的另一個家,跟這次是兩回事。
葉潯和江宜室笑著哄逗了葉沛一會兒,葉沛這才露出了笑臉。
三個人一直送葉世濤到了府門外。
葉世濤飛身上馬,側頭擺一擺手,“回吧。”語必拍馬而去。
黑色坐騎上的男子,一襲玄黑錦袍。蕭颯涼風將他衣袂帶起,在半空帶起層層漣漪。肅冷,寂寞。
這一幕,亦是這一年秋日的尾聲。
兩日後,楊文慧嫁入宋家。
葉潯聽聽也就罷了,每日忙著去哥哥家裡,和江宜室、葉沛說說話。偶爾遇見江宜室面見管事處理家事,暗自喝彩:江宜室進步可喜,甚至是驚人的。
江宜室有時也會問葉潯自己處理一些的方式妥不妥當。
葉潯含蓄地道:“不論對錯,你的話只要說出去,就不能收回。總之斟酌之後再下決定,可一旦發了話就不能反悔,自知錯了也不能收回。若是有個三兩次食言的事,管事們就會輕瞧了你,年月久了興許會發生刁奴欺主的事。你要我說細緻的事,我真說不好,我們性情不同,我那一套用在你身上不妥當,你若是一時隨性子一時按我的方式行事,管事們可不會覺著你是軟硬兼施,反倒會覺著你善變沒有主心骨。”
面對管事,不怕江宜室性子柔和,現在有葉世濤給她撐腰呢,逐步變得沉穩篤定就好了。而葉潯雖然經了柳夫人、江氏的悉心指點,待人的方式仍是強悍了些,自來是說一不二,一絲周旋的餘地都不給人——江宜室若是照著這路子來,自己心裡不舒服,也不能持之以恆。所以葉潯想來想去,給出些建議就罷了,別的不能多說。
江宜室凝視葉潯片刻,笑起來,“難怪你哥哥說,遇到棘手的大事才能找你,小事找吳姨娘商量就好,真是你說的這個理啊。”
“平日哪兒會有大事。”葉潯笑道,“哥哥的話委婉,意思不過是相信你能挑起這個家來。”
江宜室笑著掐了掐葉潯的手,“我家阿潯要是願意哄誰高興,也真是能讓人從心裡往外舒坦。”
葉潯哈哈地笑起來,隨後想到了柳之蘭的事,這也是一直讓她困惑不解的:“柳家的男子都不納妾,之蘭怎麼會自己張羅著給成國公納妾收通房的?”而且是新婚燕爾時就著手做的。前世不明白,今生還是不明白。
“你真不知道原因啊?”江宜室笑道,“難為你和外祖父外祖母那麼親,問一句,他們就會告訴你的。”
“有你呢,我問他們做什麼?又不是高興的事兒。”
“這倒是。”江宜室壓低了聲音,“我也一直不明白,問過姑姑才曉得的。之蘭興許是心裡有股子無名火,這才給成國公納妾收通房的,否則,柳家的女兒怎麼能做得出這種事?”
“之蘭麼?”柳之蘭給葉潯的印象從來是格外溫順,實在想不出她能有什麼無名火。
江宜室點一點頭,“也是有意中人的,只是礙於父母之命不得不嫁成國公罷了。至於那意中人,也不難猜的,柳家的女兒家,能夠見到又能入眼的還有誰?說來說去,就不該讓柳家子弟去城西的書院求學,他們是學了一身文韜武略,妹妹卻因他們把心魂丟了。”
“祁先生。”曾讓葉潯誤會柳之南的男子。
“是啊。”江宜室神色有些黯然,“應該是風采不輸皇上的人物吧?可是怎麼行呢?祁先生能放在心裡的女子,不是那故去的雲氏女,大抵就是當今皇后了,哪一個是尋常女子能比的?——這也是姑姑跟我說的,我想著大抵如此。那男子的一生,在皇上登基時已盡了,如今只做皇上的好友,閒來喝幾杯,說說話。”
是了。葉潯一度擔心柳之南固守一份無望的感情,是她多心了,卻不想,柳家的傷心人是柳之蘭。
“也不需擔心。”江宜室也不知是寬慰自己還是寬慰葉潯,“夫妻相處久了,總能生出情分,一時執念,總會放下的。”
“嗯,尤其有了孩子之後。”葉潯記得柳之蘭成婚第二年便生下一子,隨後又有了一個女兒,每次相見,都是笑盈盈的,雖然表姐妹之間的情分不深,可她看得出柳之蘭神色間的滿足、愜意。
孩子大過天,像葉鵬程那樣的人是極少數——這樣說也不對,葉鵬程對待孩子是因人而異,他對葉浣、葉世浩自來很好,算得慈父。
這天她回到府里時,已到用飯的時辰,急匆匆換了身衣服,去了太夫人房裡問安。卻不想,太夫人正在訓斥裴奕。
太夫人對葉潯匆匆一笑,對裴奕仍是沒好氣:“早就讓你將什剎海的攤子收了,你就是不聽。這也罷了,怎的還在那兒一連置辦了三所宅院?這才幾日的光景,小兩萬的銀子就花出去了,你啊,說你什麼好?”
裴奕賠著笑,“過幾年那三座宅子的價錢就能翻倍,如今光景剛緩過來一點兒,過幾年必是國富民強,到時我把宅子轉手賣出去,平白就能賺兩萬兩甚至更多,這不挺划算的麼?”
“說你什麼你總是有理。”太夫人沒轍地看著站在面前的兒子,“你如今是朝廷官員,不似以往了,何苦來的做這種賺差價買賣?這些還要我提醒?”
裴奕小聲嘀咕:“我只要不變成神仙,就總得賺錢花錢啊。”
“說你你還有理了?”太夫人實在氣得不行,想去揪兒子的耳朵,又不想他在媳婦面前損了顏面,可心裡到底是窩火,撈起一本書,打了他一下,“你就算變成神仙,把我氣急了我也讓你跪佛堂去!你當官兒就好好兒當官兒,手裡的產業維持原貌即可,這種事日後不准再做了!”
“娘,您息怒,喝口茶。”裴奕還是滿臉的笑,“我當官兒那點兒俸祿您不是不知道,加上阿潯和您的月例,滿打滿算才多少?我手裡也得養人手,還得慢慢培養人脈,賺的又是你情我願的錢,不怕誰知道。您別擔心。”
葉潯看著母子兩個,滿心的笑意,想著自己還是找個由頭避出去的好,讓裴奕好好兒說幾句軟話哄哄太夫人,太夫人卻先一步看向她,“你讓阿潯評評理,是不是你做錯了?”
她知道才怪,她從來不介意手裡的銀子少的,礙於情面什麼都不能說罷了。裴奕含著笑意望著她。
葉潯茫然,“我啊……”幫誰都不妥,索性裝糊塗,“我不懂這些啊。”
太夫人看著她,無奈地笑起來,透著寵溺,“你啊……日後遇到這些事,先去問問你外祖父,他老人家准了你才能讓他做。”隨即心念一轉,對裴奕發號施令,“你抓緊把手裡的事都交給阿潯打理,阿潯不像你,好歹也會跟我先透個話,哪兒像你,凡事都是先斬後奏——什麼先斬後奏?我要是不問,你提也不會提一句。”
“行行行,只要您不生氣,讓我散盡家財都行。”裴奕仍是好脾氣地笑著,湊到太夫人跟前,“數落我半天也累了吧?我給您捏捏肩捶捶背。”
太夫人狠狠戳了兒子的眉心一下,“下不為例!”
“行!”裴奕分外慡快地應道,“遵命!”
太夫人這才由衷地笑起來。
葉潯抿嘴笑著,去幫丫鬟擺飯。自心底而言,挺喜歡看到太夫人和裴奕這另一面的。在她眼裡,裴奕有著超出年紀的沉著冷靜;在太夫人眼裡,裴奕永遠是那個頑劣的偶爾不聽話的孩子。
晚間,孟宗揚來了,不是來找柳之南,是正大光明地來找裴奕。
橫豎都要成為表親連襟的,他不介意在這關頭拉裴奕下水。反正他以後一定要成為柳閣老的孫女婿,裴奕呢,是柳閣老最疼愛的外孫女的夫君,就算不願意,如今也得跟他一起對徐閣老同仇敵愾。
裴奕一點兒也不介意孟宗揚這行徑。話不需說透,兩人便已達成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