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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回到廳堂的時候,葉鵬程正神色悠然地品茶,頷首稱讚:“好茶,火候剛剛好。”
代晴垂頭站在一旁,神色羞怯,瞥見葉潯走出來,沒敢應聲。
葉潯揚了揚手裡兩本佛經,“找到了,我走了。”語必也不行禮,轉身就走。
葉鵬程瞪了她一眼,又見代晴行禮告退,溫聲道:“下去吧。落在後面少不得被她訓斥,受一番委屈。”
代晴匆促地道謝,快步出門,追上葉潯。
葉鵬程看著代晴的背影,蹙了蹙眉。這丫頭要相貌有相貌,又略通茶道,性子也是溫順討喜。要是正房或者吳姨娘房裡的人該多好?他只需說句話就能把她收在身邊,偏生是那個孽障房裡的。
說來說去,都怪彭氏,不讓這般出挑的人留在正房,還不就是怕他納妾?可男子不都是三妻四妾麼?情分是一回事,添個新人圖個新鮮是另外一回事。
這是他的家,難道連收個新人這樣的小事都不能做主?沒錯,代晴是長女房裡的人,可要把她變成別人房裡的人也非難事。
葉潯方才也說過了,吳姨娘找過她。吳姨娘……葉鵬程笑了起來。
轉過天來,出門上早朝之前,葉鵬程跑去吳姨娘房裡坐了坐,說了一陣子話,火急火燎地走了。吳姨娘在心裡把他一通罵:於你來說的一早,於別人還是半夜呢,便是再心急,也不是這麼個抽瘋的法子。
上午,吳姨娘就尋了個藉口,把代晴喚到房裡,說了半晌的話。隨後,她親自把面色緋紅的代晴送回到錦雲軒,和葉潯單獨說起了體己話:“大小姐若是看重代晴,就當我這番話沒說,若是覺得無足輕重,就把這人賞了我吧。”之後也不隱瞞,“大爺話里話外的,是看中了代晴,想讓我找個藉口把這丫頭弄到身邊,好生調|教一段日子。自然,大爺是不想讓你知道實情的,可我又怎能瞞著你。”
葉潯忍不住笑,“代晴怎麼說?”
吳姨娘掩了嘴笑,“自然是喜出望外了。有些眼皮子高的丫鬟,便是想得到爺們兒的青睞,也沒那個福氣。大小姐放心,一個巴掌拍不響,咱們可不曾強人所難。”
“那我就放心了。既然姨娘開了口,人我自然是願意讓給你的。”葉潯又提醒一句,“只是,姨娘可要盡心提點著代晴,日後她若是幫著大奶奶為難我們,那我們可就是有苦難言了。”
吳姨娘笑成了一朵花,“大小姐只管放心。代晴來日只能變成大奶奶的眼中釘,求著我們幫忙還來不及呢。”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隨後,代晴進門上茶點,不小心摔了一個粉彩茶杯,葉潯當即把她降為三等丫鬟,還是不解氣,說要去請示大奶奶,把她逐出府去。
代晴哭得梨花帶雨,吳姨娘看著不忍心,出面求情,說大小姐實在看不上這丫頭,倒是不妨賞了我。
葉潯也就同意了,即刻讓代晴收拾包袱,跟著吳姨娘回房去了。
——府里人們聽說的就是這個情形,大部分不以為然,只當是葉潯借著丫鬟給彭氏難堪;少部分覺得蹊蹺,大小姐從來不是與下人計較長短的性情,這不像是她會做的事。
彭氏聽說之後,將這幾日的種種細節聯合到了一起,迅速推斷出這是葉潯與吳姨娘聯手搭台唱的一齣戲,當真是氣得不輕。代晴若是早晚都會被葉鵬程看中,也輪不到吳姨娘來做這好人。再者,那小蹄子到底是得了什麼好處?怎麼這麼快就倒戈成了葉潯和吳姨娘的人?
不行,這件事她一定要阻止!
葉潯、吳姨娘不是她能左右的,卻能給葉鵬程找點事做。葉潯的婚事有了眉目的話,他總不好意思在這種時候納妾的。什麼事都是一樣,往後拖延一番,心思也就淡了。
因著彭氏對葉潯這個始作俑者愈發厭惡,讓她當機立斷,從幾個人選之中,挑了一個既沒家勢又沒功名的少年人。
當日下午,彭氏稱病,先命外院一名小廝去請一名大夫來給她診脈,又讓書文逐一知會了吳姨娘、葉潯等人。主母病了,她們要前去侍疾。
葉潯聽說之後,滿腹狐疑。代晴的事八字剛有一撇,彭氏絕對不至於病倒的,定是在打歪主意。她只當不知情,繼續繡屏風。
過了一陣子,葉沛一陣風似的跑進門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閃著興奮的光芒,“大姐,你快去看看。給大奶奶診脈的裴大夫可好看了,比大哥都好看!”
“裴大夫?”葉潯莫名想到了裴奕。可那是不可能的,彭氏怎麼可能與裴奕相識呢?
“是姓裴。”葉沛肯定地點頭,又繼續道,“其實也不算是大夫,沒開藥鋪,只是醫術精湛。況且他是來給大奶奶看病的,自然要以大夫相稱。年紀還不大,看起來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年紀輕輕的就醫術精湛,真是了不起啊……”
葉潯蹙了蹙眉,這怎麼越說越像裴奕了?
“裴大夫說大奶奶最好還是以食療為主,大奶奶就說你會做藥膳,要請他指點你幾句呢,特地吩咐我來請你。”葉沛鍥而不捨地慫恿著,“大姐,你就過去看看吧,那麼好看的人,一輩子也見不到幾個,權當開開眼界。”
第9章
葉沛一副獻寶的樣子,引得葉潯忍俊不禁,“好,那我就去開開眼界。”
姐妹兩個往外走的時候,書文過來了,言辭懇切地幫彭氏傳話,請葉潯過去。
這樣的三催四請,險些讓葉潯打退堂鼓,礙於話已說出去了,又好奇那位大夫是不是她熟悉的那個人,便去了正房。
正房正在上演從未發生過的一幕:
一襲深藍布袍的少年站在廊下,望著院中的薔薇花架。正房的丫鬟僕婦聚在一起,神色各異地打量那少年,悄聲議論著。少年似是早已習慣了這種情形,神色悠然。
葉沛拉著葉潯,快步走進院中,低聲笑道:“就是這個人。大姐快看看,是不是極少見的俊美?”
葉潯展目望去,不自主地漾出了微笑。
果然是裴奕。她前世歲月中最悅目最溫暖的一道風景。
此時的裴奕眸若寒星,流轉的光華略帶清冷,沒有成為錦衣衛指揮使之後的那種深沉、鋒利;氣息雖然透著一點點冷漠疏離,卻已算得和煦,沒有那種他幾乎無法隱藏的肅殺、鋒芒。
相較之下,葉潯自然更願意見到此刻的裴奕。
他進入錦衣衛之後的經歷,她不願深想,只是清楚一點,深沉、殺氣這些字眼,不曾經歷過權勢爭鬥,不曾經歷過命懸一線,是無法在一個人身上出現的。
沒有天生的權臣、殺手。
只有一再經歷非生即死的選擇,才能在充滿陰暗危險的路上出人頭地。
裴奕察覺到姐妹兩個的視線,側目相看,目光微凝。
葉家三小姐他已見過了,活潑可愛的小女孩,看到他就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之物一樣,滿眼興奮,讓人啼笑皆非。
此刻站在三小姐身邊的女孩,穿著尋常的淡綠色褙子、青色裙,十三四歲的樣子,容顏艷美得不可方物,亮晶晶的眸子燦若天邊星辰。
若是沒猜錯,這是景國公的嫡長孫女。
葉潯對上他視線,大大方方地點頭一笑。
裴奕微一頷首,回以一笑。
若春風拂面。
葉浣腳步輕快地走出門來,脆聲笑道:“裴公子,大姐,三妹,到房裡說話吧。”話是對三個人說的,卻只看著裴奕。
事實證明,彭氏還是很會找藉口的,她說近來許是做針線的時間太久了,有時候看東西很模糊。
裴奕建議她用些明目的藥膳。
葉潯不等彭氏吩咐,就搶先歉意地笑道:“我這幾日手疼的厲害,也是做針線的老毛病了,過幾日就能好,只是如此一來,就不能親手為您做藥膳了。”彭氏那不做針線的可以視線模糊,她這常做針線的手疼也在情理之中,“這樣吧,煩請裴公子說出藥膳怎樣做,我用心記下來,這幾日看著二妹或是丫鬟給您烹製。”
“怎麼不早說呢?我若是早知道,就不會要你過來了。”彭氏亦是滿含歉意地笑道,“那就照你說的辦吧,辛苦你與裴公子了。”
吳姨娘在一旁聽了,忍不住笑起來。
彭氏吩咐書文:“請裴公子與大小姐到廳堂細說,侍奉好筆墨。”
三個人轉去外間。
吳姨娘順勢告辭:“若是沒什麼事,我就先回房去了。”
彭氏點頭,“我這兒不打緊,你回房去忙吧。”
吳姨娘走的時候,強行把盯著裴奕看個沒完的葉沛拎走了。
葉浣借著送兩個人進出的間隙,又深凝了裴奕兩眼。撩帘子進門的時候,恰好撞見彭氏正站在門邊窺視。她又回眸看了低聲言語的兩個人,眼中便有了一絲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