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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旖旎流轉,白浪翻騰;室外夜色蒼茫,雪落無聲。
淮安侯府。
柳之南在床上輾轉反側。任誰經歷了她這般的一日,都無從入眠。
她擁被坐起來,點燃了羊角宮燈。
幾乎是在同時,她似是聽到了孟宗揚的語聲。
念頭閃過,她自嘲地笑了笑。
怎麼可能?他才不會回來。
可是片刻後,他頎長的身形轉過寢室門口的屏風,出現在她視線之內。
柳之南略略挑眉,以眼神詢問。當他還有話要吩咐她。
“自己怎麼睡不著呢?”孟宗揚言語間透著一絲絲惱火,說話間已解下大氅,到了床畔落座,“知道我會回來?”
柳之南差點兒撇嘴表示不屑,也只是想想罷了,她現在怎麼敢得罪他?那是要出人命的。最要命的是,他應該真幹得出在她面前殺人的事。
想想就恐慌。她得找個人想想法子。
目光微閃,她問他:“明日我能不能去見見潯表姐?你要是不同意的話,讓管家幫我請她過來說說話行麼?”
孟宗揚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見她做什麼?問她與我到底有無瓜葛?”
“問她那些做什麼?”柳之南終是沒克制住,不屑地撇撇嘴,“她又不似別人,怎麼可能主動對人示好?又有幾個人值得她動心?”
這話怎麼想怎麼彆扭。說來說去,她這是認準了是他自作多情?
孟宗揚撓了撓額頭,氣惱之後又笑了。他歪在大迎枕上,“先別急著說明日的事,你我還是先說說眼前的事。我是被你氣得夠嗆,你需要改的毛病不是一兩個,你呢?對我有怨言就說出來。”
第113章
柳之南不說話,裝啞巴。
“你不說,我就來說說你到底做了什麼糊塗事。”孟宗揚把今日了解到的事情經過講了一遍,又說起是非輕重,“如果羅氏得逞,如果師虞沒有親自介入此事,那麼你的宜室姐、潯表姐,怕是都會因為擔心出事進到那所宅子,而後會再出什麼事,不可預計。”說著就想到了她那兩件首飾,“你的簪子、耳墜,師虞已交還給我,我隨手放在外面了。”
柳之南這才明白,羅氏不會給她足夠的時間去探聽徐寄思到底要如何報復裴奕。從一開始來往的時候,徐寄思夫婦就已開始施行報復。
孟宗揚語帶苦澀,“你以前不是沒犯過這種錯,好心辦了壞事,我以為你就算沒有心機,最起碼會記住這種教訓,一輩子都不會再犯,眼下看來並非如此。”他瞥了她一眼,“祖父也悉心教導你這麼久了,你到底記住了他老人家幾句話?”
“……”
“這件事,我自然也有錯,該派人暗中保護你,卻只顧著置氣罔顧大局。”孟宗揚見她打定主意不開口,也不勉強,只說出自己所思所想,“我認識葉潯在你之前,真對她有心的話,就沒你我相識至如今的事了。除了你,皇后與葉潯是我最熟悉的兩個女子,大事小情上,她們會不時點撥我幾句。一有個什麼事,我不好與你直說的時候,就會托葉潯幫忙。她離京前我去找她,本意是想讓她得空來看看你,開解幾句,也替我跟你認個錯,卻沒想到,事情趕巧了,她正要出門,我也就沒提。”
柳之南抿了抿唇,心裡稍稍好過了一點。
孟宗揚起身,去了臨窗的大炕上歇下,“要讓我說實話,你現在變得快讓我不認識了。不知道你怎麼會這般斤斤計較,頗有些不可理喻。而且固執己見,一句良言都聽不進去。興許……你我都把成婚這件事想像得太樂觀,看的太簡單了。”
快變得讓他不認識了……
柳之南抬手捧住臉,想到了她曾對江宜室也說過這樣的話。
那時的江宜室像個怨婦。她呢?她現在是個妒婦。
怨婦也不過是多幾句抱怨,妒婦卻少不得平添是非。
他說的對,他們把成婚這件事想像得太樂觀。以前以為成婚是喜樂圓滿,事實卻讓人感覺落差太大,失望的情緒也就特別濃烈。
原來拜堂成親只是親自面對世俗一切的開端,宛若重頭活過。一不小心,便會走上歧路。
翌日,葉潯整個上午都留在花廳理事,看看這幾日管事們做事是否盡心。結果很是喜人,管事們不但沒有因她不在家中懈怠,做事反倒更加細緻謹慎。
葉潯為此心情愉悅,命竹苓取了銀子打賞眾人。
午間才得空哄哄兒子。
用飯時,庭旭打起了呵欠,太夫人便讓奶娘抱著他回房午睡,又提醒葉潯:“等到庭旭滿周歲之後,就給他斷奶吧。暮羽小時候便是這樣,早些斷奶,多吃些五穀雜糧,對身體好。自然,起初會顯得瘦一些,以後卻比別的孩子壯實。”
葉潯笑盈盈稱是,“我也聽外祖母提過此事,還擔心您心疼旭哥兒不同意呢。”
“怎麼會不同意。”太夫人笑道,“我不如你和暮羽深諳藥理,可這些還是明白的。奶|汁再補人,每日吃著也就那回事了,哪裡比得了五穀雜糧養人。”
葉潯莞爾一笑。
飯後,太夫人午睡,葉潯回正房的路上,外院小廝來稟:孟宗揚過來了。
她請他到正房的小花廳說話。打量幾眼,見新柳所說非虛,眼前的孟宗揚的確是變化不小,那雙鷹隼般的眸子都有些黯淡了。
孟宗揚思來想去,還是把柳之南莫名其妙的猜測如實告訴了葉潯。雖說昨晚聽她的話鋒是不會質問葉潯的,但是……他已不能完全相信。末了,他道:“日後我不會凡事都麻煩你了,而你要心裡有數,日後規勸她的時候,防著別踩線。總之是我不對,過失太多。抱歉。”
“真是沒想到,你們會把日子過成這樣。”葉潯不免唏噓,“是不是之南不適應成婚後的光景?”
“你倒是一點兒都不上火。”孟宗揚既是意外,又是欣慰,隨後才答她的話,“她的想法又不肯告訴我,休沐時只看到她多疑生事,內院的僕婦都被她換掉了,我就是想找個人問問她是為何不快,都已不可能。”
葉潯上火、無奈的時候已經過了,眼下能夠以局外人的立場來斟酌此事,“她是看著我和嫂嫂近來的情形,才不再牴觸嫁人的。以往雖說與你情投意合,卻不見得有多想嫁給你,甚至於是嫁不嫁兩可。站在她的角度,看到的大多是我和嫂嫂的如意之處,沒顧慮過別的,嫁人之後可能很失望,失望深了就生氣,生氣了自然就要找些事情發泄。耐心點兒,她不是不辯是非的人。”
“只因為不如意就能胡作非為?”孟宗揚扯扯嘴角,“若是昨日師虞大意,你又恰好回京,豈不是就被羅氏騙過去了?”
葉潯卻是一笑,“把我騙過去又能怎樣?我走到何處都會帶著新柳新梅,覺著不妥當的門第更會帶上護衛,橫豎吃不了虧。至於我嫂嫂,如今很是謹慎,要她忙中出錯也不大可能了。你倒是不必為了這些耿耿於懷,找找你們到底為何走到這地步的原因更好。”
孟宗揚心裡好過了不少,打趣道:“男人千防萬防的也就罷了,你一個女子也如此,不覺著累?”
葉潯實話實說:“變成習慣了,倒是不覺得累。”
孟宗揚一笑,起身要走時,又狐疑地看向她,“她生氣發泄就能變得這樣糊塗?我是真難以釋懷,覺得她似是變了一個人。”
“你說她糊塗,也算是吧。可女子有火氣無處發泄的時候,難免會賭氣任性胡思亂想。”不論日後她與柳之南的情分會不會變淡,她還是希望他們夫妻能好好兒的,話也就刻意往好處說。
“難得你肯一直願意幫我們。”孟宗揚感激地笑了笑。
葉潯面對他的感激,倒是有些於心不安,轉而問起柳之南:“她還好麼?”
“我把她禁足了。”孟宗揚皺了皺眉,“等年節時再跟她理清楚這些事,現在她不肯跟我說話,神仙也沒轍。”
“你耐心一些。”
“嗯,我儘量。”孟宗揚很有些意興闌珊的樣子,“走了。”
葉潯命新柳送他,暗自嘆了口氣。
她一直是有一份私心的。
記得前世放浪形骸肆無忌憚的孟宗揚,實在是不想他重蹈覆轍。若他變回前世那般,外祖父、裴奕興許都會受到影響,全無益處。說到底,她在有意成全他和柳之南婚事的時候,這是原因之一,不論從大局還是從柳之南那方面著想,都該讓兩人成親,希望兩全其美。
本就不是完全地為柳之南的姻緣著想,如今引發了柳之南的誤會,也只能說是自找的麻煩,自然不會放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