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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冰聽得母親這斬釘截鐵的言辭,心裡舒坦極了,驚慌終於轉為笑容,“娘……到底還是您對我好。”
“聽這不倫不類的話,葉家哪一個人當真給你委屈受了?”王氏失笑,又勸道,“你也要爭氣些,不准提心弔膽的,總這樣的話對孩子不好。”
“嗯!我聽您的,您快跟我說說,怎麼打算的?”葉冰含笑問道,“您不跟我交底,我可不就沒出息的提心弔膽了?”
王氏便與女兒細細敘談起來。
江宜室給柳之南準備的賀禮是一套紅寶石頭面,寶石成色極好,還是她從葉世濤的庫房裡發現的一整塊寶石,專請了銀樓的老師傅打造而成。
葉潯看了,打趣道:“哥哥怎麼說的?”
江宜室牽了牽嘴角,“他哪裡有好話,說我真該將整塊的寶石送給之南。”
葉潯哈哈地笑起來。
“之南成親前一晚人來人往的,我不便前去,主要是你哥哥不同意。那我過兩日就給她送過去……”
“我不同意。”葉潯擺手,“你給我老老實實在家呆著,等喝喜酒的時候露個面就行了。此刻我就替你給之南帶過去,讓她先高興一番好不好?”
“那怎麼成?”江宜室反對,“你也出來大半晌了,早些回家去看看庭旭才是。”
“庭旭現在跟他爹爹、祖母最親,對我愛理不理的。”葉潯笑道,“我便是幾日不著家,他恐怕都想不起來。”說著話將頭面收拾起來,“就這麼定了。東西放在你手裡,你現在又想起一出是一出,臨時起意去送給之南怎麼辦?”
江宜室只得依了她。
葉潯即刻動身去了柳三爺家中,將東西交給柳之南,說了半晌話,近黃昏才回到家中。進到正房,逕自去往西梢間看兒子。
未進門,就聽到庭旭咯咯的笑聲、裴奕柔和的語聲。她含著笑意停下腳步,撩了帘子看向裡面。
庭旭躺在小床上,裴奕用手撓著他的小腳,引得他直笑,雙腳亂踢著躲閃。
裴奕一面逗兒子一面道:“看看你娘那個小沒良心的,又把你丟在家裡去串門了。你想她麼?”
庭旭哪裡聽得懂,只是笑。
裴奕的動作很輕,但凡兒子笑得厲害了便緩一緩,又自問自答:“不想她,是吧?就該如此,想她有什麼好?她也不知道早些回來陪著你。”
葉潯心說有這樣做父親的嗎?竟背著她說她的壞話。
裴奕已又道:“你要是個女兒就好了,以後還能添個妹妹。”語聲是透著些許遺憾的。
仍是想要個女兒,仍是念念不忘。
葉潯輕輕放下帘子,對丫鬟打手勢示意不要告訴裴奕自己來過,隨後回了寢室更衣。
都跟她說生孩子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可她就不行,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太辛苦了。興許是產子後的時間還短?應該是這樣。
庭旭才幾個月大,眼下也實在是不必考慮這些。她很快放下這樁事,換好家常的衫裙,再次去了西梢間。
裴奕已將庭旭抱在懷裡,讓他看牆上懸掛著的耄耋圖,告訴他哪個是貓,哪個是蝴蝶。見葉潯走進去,笑道:“你再不回來,我就要繼續跟旭哥兒數落你了。”
他倒是誠實。葉潯笑著抱過庭旭,“現在隨你怎麼說,等他懂事了可不准。”
“等他懂事了,我怎麼敢說你的壞話,你還不整日跟他念叨我的不是?”
“知道就好。”兩人說笑著,一起去了太夫人房裡。
孫府那邊,果然不出王氏所料,羅氏鬧了起來。
羅氏小產當日,羅家的人便過來了,她一通言辭委婉卻有所指的哭訴,讓娘家的人認準了這次又是葉冰害了她。
隨後連續幾日,羅家的人找孫太太要說法,孫太太能說什麼?只能說是自己照顧不周,這才害得羅氏小產。
羅家怎麼肯接受這說法,見孫家是如何也不肯為女兒做主,真的惱怒起來。
這日,羅家的人兵分兩路:羅氏三個哥哥在外面找孫志仲、孫志仁兩兄弟理論;羅家女眷則帶著一群孔武有力的婆子進到內宅,抓住了羅氏房裡幾個丫鬟。
隨後,羅太太和三個兒媳找孫太太理論,聲稱孫家若不給個說法,她們今日絕不會善罷甘休。
孫太太一直知道兩個兒媳不合,對兩個人你來我往的找茬生事都看得分明,但是你要讓她抓住一件事懲戒誰,她還真找不出。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換了誰能揪住不放給晚輩教訓?平日裡只得勸羅氏大度一些,勸葉冰沉穩一些。
羅氏小產,她也難過。羅氏這兩年想盡了法子用藥、調理,千辛萬苦才得了這一胎,她又不是不知道。而眼下小產了,她頓覺頭大——本就是子嗣艱難的身子骨,這一胎出了岔子,第二胎能不能懷上都不好說,難不成日後長子連個嫡出的孩子都不能得?
心急之下,先是怪葉冰時不時地惹羅氏生氣,繼而就怪羅氏不知輕重——孩子大過天,別的都是小事,怎麼就沒能將孩子保住?
正煩躁得厲害,羅家竟來了這麼一出。這哪裡還有官宦之家的風範?孫太太氣極了,喚來管家,沉聲吩咐道:“喚家丁!將不成體統的都給我攆出去!”又喚來兩名管事媽媽,讓她們召集內宅的粗使婆子,將羅家的那些婆子攆出去,隨後務必去照看葉冰——長子次子都是她的心頭肉,羅氏的孩子沒了,再怎麼鬧也回不來了,再把葉冰嚇得動了胎氣,她跟誰哭去?
將這兩件事安排下去,孫太太才發現自己已是手腳發涼,周身的血液都似凝固了,實在是氣狠了,面對著羅家四個女人的責問發難,竟是嘴唇哆嗦,一個字都說不出。
此刻的葉冰歪在美人榻上,看著坐在自己身旁的母親,慶幸不已,“娘,幸虧您一早就來了,不然這樣大的陣仗,我不被氣壞也得給嚇得出事。”又撒嬌地拉了拉母親的衣袖,“薑還是老的辣啊,竟被您猜中了。”
王氏斜睨了女兒一眼,恨鐵不成鋼地道:“你那點兒力氣,全耗在了和人攀比、置氣上,對婆家的是非怕是還不如我了解得多。羅氏本就子嗣艱難,這一胎沒了,便是能再生養,不知是猴年馬月的事了,她如何肯善罷甘休?只要有可能,就會找個替罪羊博同情。不然哪,她日後怕是只能看著妾室一個一個的生兒育女了。”
“這些我還真沒太用心打聽過。”葉冰嘟了嘟嘴,“我是沒腦子,行了吧?這件事過後,您只管用心管教瀾兒,讓她日後可別像我似的。當然啦,我也知道,她比我省心得多,隨您。”
“說你什麼好?”王氏沒轍地戳了戳女兒的臉,又隱晦地道,“過去的事情就別耿耿於懷了,除了你,沒人記掛那些。你要是早就這樣,能跟我說幾句心裡話,我會橫豎看不上你?”
“是啊,除了我,沒人記掛那些……”葉冰眼神黯了黯,隨後垂眸,手落在腹部,“我從嫁人之後就明白,不能夠也沒資格再想那些無謂的事了,難以釋懷的也只是他那樣羞辱過我……可現在明白了,能像他那麼做的人不多,他是不想給他夫人惹下爛帳。”她諷刺地笑了笑,“不說別人,只看眼前這兄弟倆,哪一個不是一見人稍有示好的舉動就樂顛顛的把人收了?還是大姐有福氣,我是沒那個命了。一直清楚,才一直妒恨。長得好,命也好。”
王氏見她看明白了,反倒有些心疼,“這就是人各有命了,不得不認。可要說阿潯命好,又好在哪兒了?難道你願意像她一樣長大麼?她十幾年的日子都不好過,不然以前也不會動輒發脾氣刁難人了,她要做軟柿子,早被人揉捏死了。她也有不足之處,那個性情,不是誰都能受得了的。你要是讓我用做婆婆的眼光看她,我肯定不會讓自己的兒子娶那樣一個媳婦。要說她命好,這也對,思來想去,也只有侯爺和她最般配——裴家需要那樣一個媳婦來支撐門庭。退一萬步講,便是你嫁給了侯爺,你敢說你能將內院外院的事都打理得頭頭是道?你能應付得了以前的楊文慧、徐曼安那種上門找茬的人?”
“持家的本事哪兒是我精通的?”葉冰沮喪地扯扯嘴角,隨即就沒心沒肺地笑問,“可我喜歡過那樣一個男子不丟人吧?”不等母親答話已繼續道,“不丟人。上次我去裴府,又見了他一次,才知道他也有溫柔的一面。那時我就明白了,他有對人特別好的時候,只是我不是那個人。只能盼著下輩子了,我成為大姐那樣的人,到時候再一雪前恥,我要讓他嘗嘗求而不得的滋味。”說到末尾,一本正經的。
王氏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