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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潯能對付心懷鬼胎的“人”,卻沒把握戰勝禽獸不如披著人皮的貨色。就算是有那份能力,明面上彭氏終究是她的繼母,很多事自然就占了先機。
官大一級壓死人,身份亦然。
所以,葉潯必須尋找一個幫手。祖母、江宜室是不知道宅斗為何物的人,完全指望不上,在眼下有一定能力的,唯有吳姨娘。
她的嫂嫂……這也是個讓她能頭疼好幾年的。
像是心有感應一般,葉潯剛想到江宜室,人就來了。
江宜室娟秀的容顏有著幾分憔悴,眼下有著整夜未眠的暗影,落座後便是嘆氣,“阿潯,你哥哥昨夜出門,到此時還沒回來,你說這可怎麼辦才好?”
葉潯險些翻白眼,她哪裡知道怎麼辦,哥哥這樣又不是一年兩年了,江宜室出嫁之前就聽說過的。
江宜室一副幾欲垂淚的樣子:“家裡有一妻四妾了,他還是這個樣……我便是再賢良大度,也總得有個盡頭不是?也難怪父親看到他就是一肚子火氣,換了誰能看得了?眼下我都沒臉回娘家了,每次回去都要被家人取笑數落一番……”顧自喋喋不休地抱怨起來。
葉潯的思緒則又回到了前世。哥哥為何被掃地出門,她一直不知道原由。臨行前,她問江宜室,江宜室聲淚俱下地道:“都怪我,整日裡只曉得傷春悲秋,心裡只有兒女情長,卻不知幫你哥哥打理好內宅的事,才害得他……你就別問了,你曉得了也只能更生氣,你哥哥不免更加擔心後悔……你放心,日後我定會洗心革面,幫你哥哥打理好家裡的事。阿潯,真的,眼下的事就別追究了。”
她當時點頭說好。兄嫂不想讓她知道的,她就不追究,不過問。
偶爾她會想,江宜室若是作為尋常官宦之家的媳婦,再好不過,不管閒事,不惹是非,有哥哥這樣的夫君,也不過是時不時地與她抱怨一通。但是江宜室的婆婆是彭氏,彭氏又是想著將嫡長子掃地出門讓葉世浩繼承國公爵位的人,心裡只有兒女情長是絕對不行的。
葉潯抿了抿唇,掩在衣袖下的手緊緊握成了拳。她得讓江宜室站起來,成為哥哥的賢內助,做這葉府當家的主母!
☆、第8章
葉潯起身攜了江宜室的手,轉去書桌前,把話題扯到別處:“嫂嫂學過珠算沒有?學過的話就指點我一番。”
江宜室微愣,底氣不足地道:“我只學過一段日子,怕是還不及你。再說了,我學這些有什麼用呢?府中的事有母親打理呢。”
“如今是有大奶奶打理著,可以後呢?”葉潯笑盈盈問道,“難道你想一輩子躲清閒?”
“一輩子躲清閒是不能的,可母親才三十來歲,起碼還能管十年二十年的家,我倒是不需心急這些,燃眉之急是你哥哥……”
這可真是萬變不離其宗,你跟她說什麼,她都能扯回到哥哥身上。葉潯也就順著江宜室的話往下說:“沒錯,燃眉之急的確是我哥哥,但不是他每日歇在哪裡,是他的前程。哥哥與大爺大奶奶不合,你又不是不知道,萬一日後大爺阻撓他的前程,要怎麼辦呢?”
“不會吧?!”江宜室震驚了,“怎麼可能呢?!”
葉潯看著江宜室,恨不得找個錘子把她敲醒,“萬一真發生那種事呢?”
江宜室神色茫然地落座,素手托腮,訥訥道:“父親阻撓也不打緊吧?讓你哥哥去求外祖父幫忙就行了,祖父也不會坐視不理的。再說了,母親到時候也會規勸父親的,平日她就沒少從中周旋,勸父親對你哥哥好一些,別一見面就吵吵鬧鬧……也難怪父親看不上你哥哥,他一直遊手好閒的,妾室就好幾個,父親這麼多年也就一妻一妾……”又唉聲嘆氣地說起了車軲轆話。
葉潯越聽越暴躁,卻也清楚,這不是一次兩次就能說動江宜室的,索性擺一擺手,“行了,不說這些了。我要看會兒算經,練習珠算,你呢?”
江宜室哪裡聽不出這是送客的話,也就失落地起身道辭:“那你忙吧,我先回房了。”
葉潯很清楚,彭氏在江宜室心裡一直是個面目溫柔通情達理的婆婆,哪個做媳婦的也不願意造這種婆婆的反。讓江宜室意識到她與夫君的處境並沒想像中那麼好,就要先讓她看清葉鵬程與彭氏的真面目。
江宜室對葉世濤抱怨歸抱怨,卻是不允許任何人算計他的。前世的江宜室,明白了自己長達幾年的失誤之後,到了江南可謂洗心革面,當真有了賢內助的做派。
所以葉潯相信,讓江宜室變得精明幹練,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葉鵬程每日早間要上大早朝,葉潯等人是見不到他的。接下來的幾日黃昏,葉潯都帶上代晴去正房請安,而且每次都很湊巧地遇到下衙回來的葉鵬程。她一改往日的冷臉,每次都是笑盈盈地恭敬行禮。
葉鵬程險些懷疑她吃錯藥轉了心性,疑惑之後,看到了跟在她身邊的丫鬟。二等丫鬟的打扮,卻是生得身形高挑、明眸皓齒,容色在府里的丫鬟中,是一等一的。
葉潯適時地道:“是這次大奶奶撥到我房裡的丫頭,十五了,叫代晴,很是勤勉伶俐。我正想著怎麼感謝大奶奶呢,你看我過段日子提了她為大丫鬟可好?”
葉鵬程又凝了代晴一眼,目光微閃,隨即就冷了臉,冷哼一聲,沒好氣地進屋裡去了。
葉潯看了直笑。
葉鵬程這些年來只有彭氏、吳姨娘兩個人,不是他不想找新人,是彭氏不給他機會——府里上上下下的丫鬟,長得好看的,都在葉潯、葉世濤房裡,餘下的葉鵬程所能看到的丫鬟,都是中人之姿。
葉鵬程已經三十多歲了,沒可能還如年輕時去外面閒逛,看女子的眼光又極為挑剔,不是很出挑的樣貌,他是不可能將就的。
葉潯想,就算是打算落空,也能噁心葉鵬程、彭氏一下,何樂不為。
她是高高興興的,被她揪來正房請安的代晴的神色卻很是複雜。
女孩子就算是心無旁騖,也能感覺到一些男子看自己的眼神大抵是出於什麼心思。
代晴需要揣摩的可就多了:大小姐反常的行徑是何用意?大爺那種眼神又能帶給她什麼?隱約猜得出,卻不敢篤定。畢竟,要成事太難了,大爺就算是看中了她,也不好從自己女兒房裡要人的,單是國公爺聽說後就會大發雷霆。
可大小姐也不是沒有手腕的,若真有心……那麼她似乎就不需長期為人使喚卑躬屈膝的度日了。
大奶奶隱晦地交待過她幾句,意思大抵是只要她爭氣,耐得住性子,過個三二年得了姑爺的青睞,總能出人頭地,不愁錦衣玉食。她可沒那麼大的信心,大小姐可是跟親爹都針鋒相對的性子,她一個不小心把人惹惱了,哪裡還有活路?
葉潯從代晴眼中偶爾會捕捉到忐忑亦或興奮,舒心地笑了。
任何人在正房的一舉一動,彭氏都能盡數捕捉到眼裡,得知葉鵬程見了代晴總會多看兩眼,回到房裡又對她沒個好臉色,心裡當真是氣惱了一番,隨即則是不以為忤。葉鵬程就算有那個心思也沒用,他不可能拉下臉來跟葉潯要人。便是他昏了頭,葉潯也不可能讓他如願。
可這件事也讓彭氏愈發厭惡葉潯,連續幾日出門,想著快些給葉潯找個上不得台面的婆家,把這顆掃把星趕出去了,才好為葉浣選一門好親事。
一日晚飯後,吳姨娘找葉潯說了一會兒話,提了葉鵬程一句:“大爺這幾日像是很忙碌,吃完飯就去書房,很晚才歇息。”
葉潯送走吳姨娘之後,吩咐代晴做了蓮花包、芸豆卷等幾色點心,隨後一同去了葉鵬程的書房。
葉鵬程聽了小廝通稟,一頭霧水,不知道葉潯在唱哪一出。不會是閒得發慌來跟他吵架的吧?這樣想著,他轉去廳堂落座,若是猜測成真,他直接把她攆走就是了。卻不料,葉潯毫無吵架的意思,而且是來給他送吃食。
葉潯吩咐代晴將點心擺到三圍羅漢床上的黑漆小几,又笑道:“我是來替吳姨娘借兩本經書,她怕打擾到你,就託了我走這一趟。起先也沒想到送點心,還是代晴說你伏案勞碌很是辛苦,便讓她做了這些。你嘗嘗,不合口就扔出去。”
她自然能把話說得更動聽一些,但是對待葉鵬程,這樣的態度才正常,不然他會起疑。
葉鵬程聽了,神色一緩,嘴裡卻道:“料你也沒那份孝心。”
葉潯看向內室,“你先嘗嘗,再讓代晴沏杯好茶,我自己進去找兩冊佛經,行不行?”
葉鵬程擺一擺手,“去吧,別把書架翻找得亂七八糟。”
“嗯。”葉潯款步入內,先看了看案上一份寫到一半的奏摺,腹誹著不知誰又要倒霉被他告狀了。祖父是馳騁沙場的人物,父親卻是個以罵人彈劾人為生的言官,唉……她轉到書架前,細細查看書籍名錄。撒謊就要圓謊,她得真找出兩本佛經做樣子。一面尋找,一面隱隱聽到外面葉鵬程與代晴的交談,勾唇淺笑,眼中卻閃爍著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