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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明白。”
葉世濤走後,皇上沉思多時。他想解開心中疑惑,找裴奕詢問即可。但是裴奕不是願意在人背後說是非的性情,看誰不順眼,從來是在公事上找補。難能可貴的性情。那就不問,等著葉世濤給他答疑解惑。
徐閣老回到府中,徐夫人與徐曼安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便知大勢已去,什麼都不需問了。
徐夫人連忙去了榮國公府,找娘家人商量對策。
榮國公夫人沉思半晌,一開口便讓徐夫人驚詫不已:“他若是如何也躲不過落敗的局面,你便趁早與他和離吧。他若是不甘,你便讓他休妻,多年不曾為他孕育一子,也是休妻的理由。”
徐夫人眼中浮現出淚光,“娘,我是來求你們幫他一把的,您卻說出這種話……”
榮國公夫人長嘆一聲,“難道我不是好意麼?說來說去,你這一輩子是被你自己毀了。當初鬼迷心竅,偏要委身於他,沒享受幾年榮華,來日卻很可能要被他連累。牆倒眾人推,單只柳閣老、長興侯,遲早會置他於死地,再加上徐寄思窩裡反……難道你要陪著他吃糠咽菜流落他鄉麼?便是你情深義重,可曼安呢?她自小多病,多少人都寵著她,哪裡是能吃苦的?你願意我的外孫女也陪著你們受盡苦楚麼?”
說到女兒,徐夫人語凝。她這一生是註定要晚年悽苦了,可女兒就該被自己連累麼?
榮國公夫人又道:“你儘早與徐家劃清界限,回娘家來,便是受些冷眼非議,卻總能繼續錦衣玉食,來日我也能幫曼安張羅一樁像樣的親事。你可要想好了,她不小了,再耽擱一兩年就拖成了老姑娘,樣貌不出眾,還有腿疾,誰會願意娶她?可到了我們身邊就不同了。說到底,她是榮國公的外孫女,將就一些,便是下嫁於人,出嫁後總不會受委屈的。不說別人,我只說長興侯夫人,她在娘家時便有著桀驁不順的名聲,出嫁後娘家又出了聳人聽聞的事,可那又怎樣?她不還是被婆家捧在手心裡?因何而起?她是柳閣老的外孫女,誰敢小覷?”
徐夫人陷入了沉默。
“你既然回來了,就多住兩天,把事情都想清楚。”榮國公夫人道,“等會兒我讓人把曼安也接過來,你們兩個就別留在徐家了。這也是你爹的意思,今日你不來,我們也要派人去徐家的。說起來,你爹對那個女婿頗多不瞞:這些年我們一直鼎力扶持他,他呢?進入內閣之後,可曾給你爹一點好處?你爹至今不過是有個五品的閒職,比之以往,沒升官反倒降級了,你哥哥、弟弟就更別提了,連個官職都沒有——他哪兒有一點兒良心!”
徐夫人哪裡聽不出,雙親是有意將她和曼安扣在府中,不由心焦起來:“你們便是對他不滿,也不能將我和曼安扣留。您的話我會慎重考慮,真的,回去之後我便與他商量商量,儘快和離。”
榮國公夫人卻是面色沉凝地道:“還是聽我的吧。你走不了了。”隨即揚聲喚來一名管事媽媽,“把人看好了,不准她走出內宅。”
徐夫人險些癱坐到地上。
葉世濤離開宮中,給手下做出了細緻的安排,回了一趟家中,讓江宜室幫他打點行裝,之後喚上心腹秦許,去了裴府。
兄妹見面後,葉世濤先交給葉潯幾幅工筆畫,“你看看,合意的話就再完善一下細節。”前幾日,妹妹跟他說了要幫太夫人在竹林間建居室的事,他得閒就擬出了幾張糙圖。
葉潯細細看過去,見他將室外、室內的情形都描繪得清晰有致,開心地笑起來,“這麼細緻呢,等我讓太夫人看看,她喜歡的話,就照著圖讓工匠開工。”
葉世濤笑著頷首,“不管怎樣,你得抓緊拿出個規劃的圖形。到天冷上凍的時候,工匠可就不能破土動工了。”
“嗯。”
葉世濤又說起秦許,“他從小跟我一起習文練武,是我的心腹。這些年我聽從外祖父的吩咐,讓他招募了不少人手。日後你將他安排在侯府外院,他和一眾手下都會對你唯命是從。”又笑,“不是我信不過侯爺,是想著你是個易惹事的,有娘家的人握在手裡,總是更安心些。”
葉潯當然記得秦許,而且印象深刻。前世哥哥下江南之後,除去每年都會給她一筆數目不小的錢財,還將秦許及其手裡百餘名死士給了她。沒有秦許幫襯,她無從獲知宋清遠在外的一舉一動,無從得知宋清遠與葉浣的隱私,更無從在死之前安然度過最後的歲月。
沒想到,今生哥哥的處境不同,卻還是將秦許交給她。
她猶豫地看著哥哥,“那你和嫂嫂呢?你把最可靠的人給了我,你們怎麼辦?”
葉世濤笑道:“別小看我,我手裡可不止秦許一個得力的。尤其現在又身在錦衣衛,手下就能保家中無虞,只是還是不放心你。”
葉潯這才放心,“那就好,我就把人收下了。”
“他們的吃穿用度,自有我定期撥銀兩給秦許,你不需掛心。”
“唉……有你這樣的哥哥,我真不知修了幾世的福。”葉潯由衷地慨嘆著。
葉世濤朗聲笑起來,隨即起身,“明日我要離京,少說也要一兩個月才能回來。你得閒就去我家裡看看,幫著宜室料理家事——有我這麼個哥哥,你也不輕鬆。”
“那是自然的。”葉潯滿口應下,又道,“嫂嫂如今練達精明,我去也不過是陪她說說話。”
葉世濤離京之後,葉潯去兄嫂家中就又頻繁了些。她對哥哥說的都是實話,如今江宜室是真可以獨當一面了,她去了只是和嫂嫂、葉沛坐在一起閒話家常。
江宜室將所知葉府的事講給葉潯聽:“世淇與林三小姐的婚事作罷了。二叔二嬸以八字不合為由,把親事退了。說起來,林家也是太優柔寡斷了——二叔二嬸原本想著讓他們家提出退親的,不想讓林三小姐名聲受損——被退親的女子,往後婚事上難免受阻。誰知他們卻期期艾艾的沒個決斷。二叔二嬸耗不起了,還想著儘快讓世淇成婚呢,只得先一步退了親事。”
“只盼著二嬸能親自選個合她心意的媳婦。”葉潯道。
江宜室笑道:“這個不需擔心。二叔被二嬸埋怨許久了,日後肯定不敢再先斬後奏的為長子定下親事。”
姑嫂兩個對二房別的人沒什麼情分,卻都是盼著王氏的日子能舒心一些。王氏也有說話刻薄的時候,但她說的從來都是實話,待姑嫂兩個自來是赤誠之心。
這段日子裡,燕王妃去過裴府兩次,都恰好趕上葉潯去找江宜室,便只稱是來找太夫人說話,第三次撲空之後,索性直接去了葉世濤家中,見到江宜室和葉潯之後,便笑著捏了捏葉潯白裡透紅的臉頰,“你這個小妮子,又開始與我捉迷藏了。”
葉潯忙笑著告罪。
江宜室則笑道:“原來您是來抓阿潯的,是妾身的不是,大事小情的總要請她過來幫我拿個主意,便害得她不能在家中待客。”
“胡說。”燕王妃有笑著攜了江宜室的手,“捉她是真的,來你這兒串門也是真的。”
江宜室與葉潯將燕王妃迎入室內。
三人說笑時,燕王妃說起了徐府的事:
榮國公府將徐夫人、徐曼安扣在府中,勒令徐閣老與徐夫人和離。徐閣老看起來並不在意是否和離,只是決意要找徐夫人討個說法——也是人之常情,換了誰,也要聽聽髮妻如今的想法。
只是榮國公府絲毫機會也不給他,更不允許夫妻兩個相見。
徐閣老的心情可想而知:弟弟依然在上躥下跳地鬧著跟他分家分財產,妻子女兒悶在榮國公府要與他分道揚鑣——這是家事,外面朝堂之上,多少人在利用他治家不嚴的問借題發揮極力彈劾。
腹背受敵,他陷入了人生最危難的關頭。
他翻臉了,聲稱若是妻女不能給他個合理的說法,他不但要休妻,還會將榮國公告到皇上面前,歷數這些年來榮國公的罪行。
榮國公也被氣極了,讓徐閣老只管去向皇上告狀,他不懼這個,並且說徐閣老若還是個男人,便儘快和離。
事態陷入了僵局,只等著翁婿兩個最終的抉擇。
江宜室與燕王妃對這些事的看法相似,覺得榮國公有些不近人情了,怎麼能在這種時候對女婿落井下石呢?而江宜室是有著相似經歷的人,斷定徐夫人是被娘家控制,已經無計可施。
而葉潯是深知徐閣老為人的人,不予置評,卻是心生快意:該!
回到家中,葉潯將完善過的幾幅圖交給太夫人過目,問道:“您看看這樣如何?”
太夫人斂目細看,見竹林之中的屋宇細緻到了每個細節,清新雅致,廊下植著四季常開的花色,四季常青的矮小花糙,前後幾丈的方磚地之外,不設牆壁,與竹林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