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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寧大吃一驚,忙追問:“活不干就不幹了,咋能不給發工資呢?!”
這事兒,得從年後三人跟著胡國川那遠房表哥前往岷縣說起。
岷縣在楊市往南一百多公里的地方,是個三面環山一面臨水的縣城,不大也不小,因為往西還有延綿山脈林木茂盛,所以山林資源豐富。
靠山吃山,各色山貨和木材是主要物產,這裡有著大大小小的林場。以前只有公家的,改革開放後出現私人承包,大小林場一起運轉,每天都有大批大批木料往外運送。
彭弘毅三個去的,就是一個掛靠在岷縣森林經營所底下的私人林場。
表哥說那活兒苦累,還真一點沒誇大的,這是一個非常苦非常累的工作。
岷縣環山,林木資源是豐富了,但還同時帶來了道路上的不便利,好在這地方得天獨厚,還有瀕臨一條大河融江。
融江環繞岷縣小半圈,更有幾條支流從縣城穿過,為沉重的木材運出岷縣提供了大大的便利。
彭弘毅三人去的那個林場,就是位於其中一個支流邊上,方便是方便了,就是河道中間深兩邊淺,運大木的船吃水很深,靠不到邊上來。
林場採用的方法就是將大木扔進水裡,由人在水裡推著往大船靠去,再由大船放下末端結了個圈的繩索,將木頭吊上去。
這個水中推木頭套繩索的工作異常辛苦,非身強體健,臂力過人,又水性不錯的壯年男人不可。
彭弘毅三人要乾的就是這個。
初春的河水冰涼刺骨,活計沉重,山上運下來的木頭還接連不斷,除了固定休息時間,就沒有閒下來的時候。
彭弘毅的腿受過傷,長期泡水不行,於是只能申請每隔兩天歇一天,工頭不大樂意,但眼見他個人條件確實優秀,這才勉強答應了。
三個人就這麼在林場干下來了,很苦很累,但工資待遇很不錯,能解他們家裡燃眉之急。
家裡早捉襟見肘,第一次結算工資後,他們立即跑了趟郵局,把錢全部匯回去,才鬆了一口大氣。
苦點累點沒啥,家裡老人孩子能吃上飽飯就行。
然而天有不測之風雲,幹了一個多月,林場出了一件大事,有工人意外死了。
死的不是彭弘毅他們水裡那組的,而是從山上往下運木頭的工人,板車上捆木材的繩索不知為何鬆脫,一根成年男人無法環抱的圓木滾下來,當場砸死了在前面拉板車的工人。
事故就發生在河道不遠的地方,大伙兒看得真真的。
林場老闆馬上來封口了,一個人給了一百元,並以工作相要挾,要大家眾口一詞,說是那工人玩忽職守,導致木頭鬆脫砸下。
這樣的話,林場老闆不但賠償少很多,關鍵還避開了停產整頓的風波。
說實話能幹這份活計的,都是家境相當艱難的人,丟了這份工作,家裡立即又得陷入沒米下鍋的窘迫,於是絕大部分人都沉默了。
只除了彭弘毅三人。
瘦弱的寡婦抱著幼子,帶著一個瞎眼老娘,前來收斂男人屍體,一聽說是玩忽職守,當場就嚎哭起來了。
哭聲悽苦,聲聲泣血,失去頂樑柱已極其悽慘,要是只能拿到少得可憐的賠償款,恐怕一家人距離餓死也不遠了。
彭弘毅三人無法保持沉默,曾經是一名優秀解放軍的他們有著一腔熱血,報效祖國,服務人民,無法為個人利益,而對此視若不見。
他們出主動上前,給前來調查的公安同志說清楚一切。
死者家屬獲得應有的賠償,林場也勒令停產整頓,彭弘毅三人卻被捏造了一個錯誤,當晚就被解僱了,餘下那半月沒領的工資就直接賠償了“錯誤”造成的損失。
林場包吃包住,他們身上所有錢都寄回老家解困了,身無分文,工友也窮,好些人偷偷湊了湊,也就幾塊錢,別說回家的路費了,就算吃住多幾天也不夠。
屋漏又逢連夜雨,彭弘毅腿傷復發了,疼得厲害還沒處看病,不得已,他們只能往楊市來了。
第55章
田斌幾個身上的錢湊湊剛好夠買岷縣到楊市的客車票, 他們一天沒吃東西, 下了客車後還是走過來的。
雖然三人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但如此困頓的境地來投靠戰友, 明擺著要麻煩人, 依舊讓人窘迫。
田斌是避重就輕簡單說的, 但三個大男人到了最後,也不禁低下了頭。
“嫂子, 要麻煩你和東子了。”
這又是吃又是住的, 恐怕還得倒貼路費藥費,三人臊紅了臉。不過實在內外交困,彭弘毅的腿也讓人憂心,不得不厚著臉皮來了。
“沒事, 咱老戰友不是就得守望相助嗎?”姜寧連忙出言安撫。
說實話,面對三個艱難處境下依舊不改初心的退役軍人, 她是肅然起敬的, 聽話語簡短扼要, 但其中艱難一辨就知。
聽著輕巧, 但有幾個人在涉及自身關鍵時,還能毫不動搖呢?
很少的吧。
姜寧溫聲勸慰,“今天我幫幫你,明天你幫幫我,戰場上能互相依靠,沒有下來後反而不行的道理。”
她又笑笑打趣道:“難道換了咱們有困難,你們會不幫麼?”
“當然不會!”
三人下意識脫口而出, 異口同聲。
“那不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