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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恢宏的教堂大殿中,費禮祭司正俯視著一位跪在他腳邊的農夫。
對方原本魁梧的身材,如今已佝僂成一團,雙手微微發抖,皮膚浮現出不正常的青紫色,要不了半天,這些色塊就會凝聚成黑斑,最終蔓延至全身——直到今天才被感染,已算得上足夠強健了。
「我認識你,住在東城區的石山,經常會為教會帶來一些新鮮的麥粒。」祭司開口道。
「您……記得我!太好了,祭司大人,」他連連磕頭道,「我一家人都感染了邪疾,我、我需要聖靈藥劑,求求您——」
「不過這次你為教會帶來了什麼呢?聖藥並不是可以隨意給予之物,」費禮不緩不慢地說道,「它需要你用虔誠的心來交換。」
「我、我為了買藥,錢都被老鼠們騙走了,」石山顫抖著說道,「請您原諒我的心不誠,不應該向黑市尋求捷徑。我現在只剩、剩下最後一個雞蛋,請您收下它。」他從懷裡掏出一枚圓滾滾的雞蛋,雙手舉過頭頂。
「將希望寄託於充滿欺詐和不公的黑市,自然會受到懲罰,不過神明總是會對迷途知返的羔羊伸出援手,唯有意識到自己過錯的人,才會在朝聖的路上越走越遠,」費禮接過雞蛋,微笑道,「起來吧,神原諒你了。」
「真、真的?」石山不敢置信道。
「神的使者從不騙人。」費禮招了招手,另一名信徒立刻捧著一盒藥水走上前來。他從中挑出四瓶,交到對方手中。「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家一共四口人吧?」
「是!大人,」他咽了口口水,將聖靈藥劑捧在手中,俯下身親吻祭司的鞋子,「謝謝您,謝謝您!我以後一定會將一生都奉獻給教會,奉獻給真神!」
旁觀的信徒也被這一幕所感動,紛紛歡呼起來,為教會大家庭新增一名虔誠者而感到高興。
等到歡呼聲稍歇,費禮向下壓了壓手示意大家安靜,接著朗聲道:「下一位。」
……
這樣的發藥儀式一直持續到黃昏。
隨著王城整點的鐘鳴,費禮祭司宣告完今日儀式結束、明早繼續後,在眾人的挽留和乞求聲中離開大殿。
雖然身體有些疲憊,但他精神依然抖擻,站在大殿中傾聽眾人的懇求和祈願,看著他們迫不及待討好自己的模樣,心裡不由得升起股自己才是神明的感覺。
不,如神明一般的是教會本身,費禮想,開發出邪疫和藥物後,便能輕易掌控他人的生死,這種力量和真神又有什麼區別。他不禁感慨,自己這一生做得最正確的選擇,就是放棄繼承家業,轉而投身於教會。
在這樣的力量面前,根本沒有人可以阻擋。家財萬貫的商人?位高權重的貴族?在死亡面前,他們都會願意拋棄一切來換取活下去的機會。
回到後堂休息區,一位神官匆匆迎上前來,在他耳邊低聲道:「大人,有老鼠報告說發現了情況。」
「關於什麼的?」
「東境逃民,具體的消息他要見到您之後才肯說。」神官回道。
按照教會之前的指示,費禮應充分利用邪疫和解藥,儘可能為赫爾梅斯轉化更多的信徒,因此拉攏逃民也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不過相比王都的城民,重要性不是那麼高而已。他本打算再過上兩三天,等這些無家可歸的流浪者病死一半時再出城進行救治,同時讓他們填補王都的空缺。這樣一來,偌大一座王城,將有九成的人口成為教會的信徒,這樣的功績,加上先前的爭王令,恐怕足以讓他再進一步,踏上主教之位了。
至少在論功行賞方面,教會做得十分公正,從不考慮有功者的血統和身份,只要表現出色,就能獲得晉升。
難不成逃民中出了什麼問題?
他壓下心底的疑惑,不動聲色道,「你把他帶去密談室吧,我待會就到。」
「是,大人。」
費禮脫下祭司袍,從衣櫃裡取出一件軟甲換上,再罩上寬鬆的外套,對著銀鏡稍作整理後,他向密談室走去。
位於地下室的小房間裡,祭司看到了那名「告密者」——頭髮凌亂、臉色焦黃、乾瘦的手臂能一眼看出骨頭的形狀。不過奇怪的是,在他身上沒有看到黑斑的症狀。
「大人,我叫針眼,」對方一見到祭司立刻跪下道,「我有重要的情報要告訴您。」
「你說吧。」
「可是……」他抬起頭,打量了下密探室里的另兩人,欲言又止。
「無妨,這位是沙塔斯神官,我的得力手下,」費禮說道,「另一位是褐牙婆婆,負責看管打理這間密室,幾乎從不離開此地。」
「那我就說了,不過您曾許諾的——」
「藥水在這兒,」他不耐煩地掏出藍色小瓶晃了下,「只要你的情報有價值,我自然會治好你的邪疫。」
「大人,我保證這個情報絕對驚人,」針眼揚起頭道,「有人正在源源不斷地運送逃民,運河上到處都有空置的船隻,這是我親眼所見。只怕要不了幾天,他們就能將逃民全部帶走了。」
「帶走那些黑斑病人?」費禮眉頭皺了起來,「你沒看錯吧?」
之前他也曾收到了有船隊接收東境難民的消息,不過這實屬正常情況——各地貴族都喜歡趁著別家領地出現天災或人禍時,用極低的代價搜颳走一批勞動力。反正等到邪疫發作,那些蠢貨自然會遭到神明的懲罰。不過現在……怎麼會有人明知邪疫橫行,還去收容難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