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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差枯坐在那兒這許久,早就百般不耐煩了,想走,又怕錯過了,一等再等,人是沒走,這屁股上就跟長了釘子一樣,左扭右扭,怎麼坐怎麼不舒服,臉色也是越來越黑,與門外的天氣形成極大的反差。
直到夥計充著門招呼了聲,“掌柜,千喜姑娘,你們回來了。”衙差臉上才陰轉晴,轉過身,站了起來。
赫子佩先應了夥計,才轉過臉看向衙差,“喲,官爺,您來了?稀客,稀客。”象是沒擺架子,可給人感覺就是把他下了個台階。
千喜是進了鋪子,只是淡淡的向衙差點了點頭,便直接進了櫃檯後面,喚著夥計給她尋碎布,“小三,你記得我上次拿過的那塊做花的暗紅色緞子不?”
“您說的是做出的花,被狗叼了的那塊嗎?”小三記得上次她在這兒搗鼓了許久弄的那朵花。
“就是那朵,我不記得那剩下的料子放哪兒了,你記得嗎?”
“您上次隨手丟在柜子最下面的那個格子裡了,我記得你當時說了句,這以後沒準還能用得上,所以就折起來用舊帳本壓著了。”夥計湊上前去,蹲下身幫她找料子。
衙差看著千喜不咸不淡的態度,有點不是味道,剛才還想著的再拿官威壓一壓他們的想法又破了,氣焰比來的時候又短了幾分,剛才所想的價錢,還沒開口,就自個打了個折了。
赫子佩渡到桌邊,攤了攤手,邀他坐下,“不知您來了,有所怠慢,失禮失禮。”不等他開口,先開口問:“您來是有事?”
千喜接了夥計遞上來的緞子,睨了過來。
衙差心裡又堵了一下,這個女人不好說話,還真讓他有些顧慮,抽著嘴角,笑了笑,“還是不那布的事。”
赫子佩裝傻,“那布咋了?”
千喜接了過去,“那布我們不是染了嗎?這布又跟我們什麼關係?我們等著您上告來關我們的鋪子呢。”
赫子佩假意帶了些責怪的口氣,“千喜,上門就是客,怎麼這麼跟官爺說話呢。”
千喜扭過頭不搭理。
赫子佩才拿起茶壺給衙差斟上茶,“讓您見笑了。”
衙差尷尬的咳了兩聲,乾笑道:“千喜姑娘是直慡人,不防事,不防事。”這布的事卡在喉嚨里說不出來了,但不說吧,這布卡在這兒,牢門可是開著等他呢,這進退不是,還想多撈銀子的想法也化成泡沫了,只想怎麼能把這些布解決了。
端著茶杯,一手擰著杯蓋在杯口上磨來磨去,硬是沒找到合適的詞開這口。
赫子佩輕啜了口茶,斜眼看了看衙差,知道是時候了,放下青瓷茶杯,“那布咋了?”
衙差潤了潤噪子,“那布……那布還得你們來染。”
赫子佩身子往後靠了靠,又端起茶杯,“您這不是在為難我們嗎?我們沒辦法染。”
“如果價錢合適呢?”衙差瞅了眼櫃檯里栽剪著那塊紅緞的千喜,真有點怕她這時又冒出句什麼來。
赫子佩笑了笑,“那也得看啥價錢,您給的價,我們染了要關鋪子,不染也是關鋪子,還不如不染,還少了個累。這眼見又要過年了,夥計都幹了這一年了,就指著這年關掙點回粗過年,這沒工錢的活,誰也不願干,心裡不願意,這布也就染不好,交上去還是個砍頭的事。以我看啊,那些布如果官爺做不得主,還是托托關係乘早退回去的好,省得到時丟了差還是小的……”
衙差半邊臉抽了一下,被人家一句話就擊中了要害,又乾咳了一聲,“不正為這事煩嗎?所以才來和你們商量商量。”
“您的意思是?”赫子佩把玩著茶杯,看起來有些心不在嫣。
衙差看他和千喜二人象是都沒什麼興趣,心又涼了一截,“你那三千,你該怎麼染,還是怎麼染……”
千喜在櫃檯後面笑了笑,“差爺,你那天也這麼說的,這三千染下來,還不夠您那兩千染出來後賠的呢。”
衙差的臉紅了一塊,但總算是皮厚,“千喜姑娘,那天,我不是不了解行情嗎?”
“是嗎?看來差爺還真以為我們做染坊的個個有多少掙頭呢,不如您自個開家試試,那五千匹布自個就染上去交了,任務交了,落得個好名聲,沒準還能高升,私下錢也掙了,一舉二得的好事啊。”千喜笑著冷嘲熱諷。
衙差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伸手又打不得笑臉人,再說他還得求著他們呢。
“千喜,人家官爺事多,哪能有這閒功掙我們這點小錢。”赫子佩說完轉頭向衙差道:“那二千是不是不用我們染了?”
衙差這頭都麻了,這二人的雙簧真讓他滿肚子不是味道,又罵不出來,“還得你們染。”
“這……”赫子佩嘆了口氣,面露難色。心裡明白,這二千匹布沒經過正當途徑,按理油水更多,只不過這些人心太黑罷了,“您也知道,這官布本就比尋常人家染布便宜了許多,要求又高,接官布也就圖個量大,夠染上些日子,養得起鋪子夥計就算完事,並不圖掙多少錢,可是您這一壓,啥都虧進去了,這跟要我們的命什麼區別?”
衙差心裡堵住了,他這話太明白了,就是官價都沒得掙,如果再比這官價低,就是賠,那是不會染的。
私下算了算,按官價,打點了上面的,到也還落下些銀子,雖然沒預料的多,但總保住了差,也落下個好名聲,狠了狠心,“那二千也按官價給你染。”
赫子佩故作驚訝,“您別逗我,我是說不得笑的人,您說了,我就會當真的。”
“當真的,千真萬確,一共五千匹料子,都給你按官價染,不加一子。”衙差心痛了好一陣子。
“這可是五千匹布,這時間也蠻緊張的。”赫子佩伸著五指晃了晃,“萬一這布哪兒弄得髒了,染起來可就老費事了,萬一到時間出不了……這五千,我還是不敢接。”
第039章入股
衙差心下雪亮,人家連這些小手腳都摸得清清楚楚,“赫掌柜,你儘管放心,這來去有衙差護著,髒不了一點,髒了一點,你找我。”
“如果這樣,倒還染得。”赫子微這才鬆了口,又看向千喜,“千喜,你看呢?”
千喜心裡自然歡喜,解決一樁大難題,臉上卻不露聲色,“既然差爺把話擱下了,你就染吧。”
衙差直到這時,才鬆了口氣,雖然沒能按原計劃一夜間富得流油,但總算是進了筆小財,也不坐了,站起身,“那我們就說了好,這布到了,我可就往你這兒拉了?”
“成,您儘管拉來。”赫子佩站起來相送。
門外撩簾的小廝奔了進來,“掌柜的,馬掌柜送染料來了。”
千喜一聽,丟下手裡的碎片,小跑著出去,急著看那馬車。
小馬正在門口等著收貨,見千喜出來,忙行了禮,拍拍馬脖子,“馬二掌柜要我把馬車給你們趕來了,二掌柜交待說,這馬是好馬,可要待它好些。”
“謝謝小馬哥了,還勞煩你回去代我們謝過馬掌柜和二掌柜。”千喜站在那兒細瞅著馬,果然神俊非凡,那車也有八成新,顯現並沒用過幾次。
小心的走過去,摸摸它的頭,它竟象是知道她是新主人一般,也湊了頭在她手臂上蹭,把千喜逗得樂了。
衙差看著那滿滿的一車染料,又是折服,這買賣做得大啊,這方圓幾百里還沒見有哪家染坊敢一下拿這麼多染料的。
“這馬車是你們買的?”
赫子佩不願太過招搖,“是朋友去了京里,這車沒帶去,借我們用的。”
衙差這心裡才平穩了些,一步一回頭的走了。
赫子佩先和小馬打了招呼,叫管事的來先引著小馬去結了帳,再引著他到裡面喝茶,安排午飯。
等小馬千謝萬謝的跟著管事走了,才過來看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馬,拍拍馬頭,問千喜,“喜歡嗎?”
“喜歡”千喜這嘴就合攏過,這活了第二世,倒成了有車一族了,別提有多神氣。
“趕明兒,空閒了,我駕車,你提上食盒,帶上爹娘,我們尋個風景優美的地方,好好的享受享受,放鬆放鬆。”
“爹娘都是實在人,才不跟你參和消磨這時間呢。”
“那我們倆去。”他壓低聲音,在她耳邊道,“只有我們倆,我更喜歡。”
他的呼吸輕吹著她的耳朵,絲絲的癢,他的話更燙紅了她的臉,“呸,我才不跟你去。”
“真不去?”赫子佩都仿佛看到自己躺在一片綠糙地上,看著她在身邊擺弄水果食盤,那日子才叫是美呢,這平時累死累活,圖啥?不就圖給她一個好日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