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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白棠過去不爭氣,除了夜宿青樓那事,其餘不過是小打小鬧,無傷大雅。今兒個倒好,竟然直接和高家的人對上了。薛濤箋,呵,薛濤箋是那麼好做的麼?
忍不住一把摔了茶杯怒罵:“高家和練家多年來並駕齊驅,不分高下。現在倒好,練家的名聲竟然要敗在練白棠這臭小子的手上了!”
偏偏高老頭兒還客氣的給自家老爺子招呼:“年輕人的事兒讓他們自個兒解決,咱們吃瓜看個熱鬧就行。”
這不是明擺著告訴自家老爹:咱們的孫子要打擂台了,您也別閒著,出來溜溜吧!
練老爺子聞訊後嘿了一聲:“高家還是有些本事的。練白棠,就是做出浮雕花箋的二房那個大孫子?”
“是他。”
“哦。”練老爺子拿起一隻小小的青花瓷鳥食罐放在眼底審視,笑咪咪的道:“讓年輕人折騰去。我呀,還是逗逗鳥兒玩玩蛐蛐。”
事以至此,練紹榮也沒轍。練白棠這小子現在主意大得很,又有個著實厲害的師傅,說不定還真有幾分把握。罵歸罵,還是派人給他送去許多調染薛濤箋所需之物。
練白棠頗為感動,送來的花汁製作精良,大伯用心了!
“這是鳳仙花汁!”白棠輕嗅香味,“這是梔子和木芙蓉的花汁。這是防蛀的黃檗汁。大伯想得周道,堂兄,代我謝過大伯。”
練平江見他對這些原料如數家珍,又驚又奇。心底的擔憂不知不覺少了些許,笑眯眯的問:“還需要什麼物料不?父親說了,你有需求儘管提。”
白棠微笑道:“必不會跟大伯客氣。”這位大伯,可比原主的便宜老爹好太多。估摸著,練紹達那傢伙,巴不得自己輸慘了,趁機搶回松竹齋呢。
送走堂兄,焦慮不安的蘇氏從後堂轉了出來:“白棠,你真要和高家公子比試?”
“娘不用擔心。”白棠柔聲安撫她,“我既然敢應試,就有把握贏他。”
“可是——”蘇氏瞪圓眼急道,“你哪會染紙啊!”
“娘忘記了麼?我有位非常厲害的師傅哪。”慶幸自己編了個師傅的存在,不然,他還真不知如何應對諸人的懷疑。
蘇氏哦了聲,面容稍緩:“那位許師傅也太厲害了吧?怎麼什麼都會……”她畫音未落,已見白棠取了毛筆沾了芙蓉花汁染在白色的箋紙上。
白棠神情專注,待紙半干後,拎起兩角放在窗前的陽光下審視,他眉尖微蹙,瞧得蘇氏莫名的心慌:“怎麼了?”
白棠答非所問:“京城中,最好的茶樓是哪家?”
“茶樓?”蘇氏楞了楞,“若說茶,雲間樓的茶是數一數二的。不過嘛,真正上品的好茶,還是在書香世家和皇親貴胄的手上。”
白棠漫聲應聲道:“是啊。”他收拾起物件,道,“娘,染薛濤箋還差一樣原料,我外出找找。”
蘇氏望著女兒頎長的背影,思慮重重:白棠像是遇到了什麼難事?可恨自己幫不上什麼忙!唉,就算贏了這一局,那下一局呢?他畢竟,是個姑娘家啊!
白堂自出松竹齋後,徑直去了雲間樓。
雲間樓是文人雅客匯聚之地,茶香幽遠,氤氯渺眇。不設大堂,只有雅室。每間雅室傍有書齋,文房四寶各色書箋一應俱全。另有一名面貌周正的青衫小童伺侯茶水。
白棠輕撩衣擺,姿態閒雅的坐在竹榻上。榻上一張烏木方案幾,上設茶盤。盤中青瓷茶具一套,圓肚茶壺體形優美,五個茶盞只核桃般大小,輕薄如蛋殼,陽光灑過,瑩瑩欲透。因天氣炎熱,室內還置有冰塊。
小童子暗暗稱奇:怎麼練家出了名的敗家子竟也有這等雅興到自家喝茶?
忽然想到他的風評,背梁泛寒:別是想到茶館裡來尋樂子吧?他雖是茶童,但相貌秀雅,難道是讓他看中了?一時戰戰兢兢,忍著嫌棄與擔憂,勉強笑問:“練公子想喝什麼茶?”
白棠隨口道:“洞庭碧螺、敬亭綠雪、徽州松蘿,皆可。”
小童愕然,暗道:他竟還通曉這些茶葉的名字!
“公子稍候。”小童先盛水於紅泥爐上燒煮,再取出幾隻甜白瓷刻不同花卉的小茶罐放在邊上備用。
白棠瞧著小童靈俐的手腳,暗贊:雲間樓教出來的童子,姿態頗有幾分雅趣。
水未開,他從書架上挑了本《茶經》翻閱。小童無意間抬首,便見他半倚靠背,雙目輕垂,一雙色濃形雅的長眉直飛入鬃,鼻挺且直,輕薄的唇色自帶嫣紅。說不出的閒雅俊美,一時竟看呆了!
壺水噗噗噗的頂著茶蓋,白棠長睫如羽扇輕啟:“水開了麼?”
“哦!”小童驀然回神,不好意思的紅了臉。忙殷情的燙了茶具,泡了茶,稍涼後,奉上道:“公子請品品。這是今年的春茶碧螺。”
白棠拇指、食指捏杯沿,中指托杯底。他一出手,便讓小童暗暗驚訝:三龍護鼎,他是懂茶的。再見他一小杯茶分了三口,氣息平和,端正自然。心中不禁為自己方才的胡亂猜測羞愧:看來自己是誤會他了。
白棠似笑非笑的望著他:“春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