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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老闆被姚世雙叫得沒法子再低調,嘿笑道:“咱們怎麼能和三大織造局相比?我不過織著玩玩。”
嘴上說得輕巧,手上動作卻極鄭重的捧出塊布來,帶著股虔誠與驕傲親自將其披掛在布架上。
銀白的底色,上頭用金、翠兩色的絲線織成一隻垂尾拖羽的綠孔雀。紗質通透,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雀羽栩栩如生,金翠交輝!鎮得全聲鴉雀無聲了半晌,方震天介的叫起好來。
江楚秋擊節讚嘆:“不愧是千針坊出品!”
沈文瀾細觀之後,亦贊道:“不錯。底色鑲了銀絲。孔雀羽毛捻成絲線,與金絲一塊兒織就。”他是官府織造局出身,素有威信。一開口點評,諸人便安靜下來。“但是這金絲——”他笑了笑,“還差些火候。”
白棠點頭道:“文瀾慧眼如炬,是差了些火候。”
盧老闆不解道:“這金絲,我與蠶絲捻在一塊兒——大夥都是這麼做的呀!”
白棠嘿嘿一笑,拍手間,台上金光閃爍,一塊淺紫地織金大卷草紋的妝花緞如雲似霧般鋪展而開。
卷草紋在漢時就已出現,白棠這塊妝花緞上,回字紋大圓環內的卷草紋形如鳳翎,舒展自如,每環之間茶花相接,花紋繁複,美麗無匹。饒是見慣了花草紋的諸位行家,乍然見到也是驚艷無比。
盧老闆細看緞面上的金絲,光芒閃爍不定,帶著股異常迷離深遂且不規則的金光。與自家浮於表面的金絲相比,的確頗有不同。
他不禁脫口問道:“你們的金絲,怎樣處置的?”
白棠與沈文瀾相視一笑,俱搖頭:“天機不可泄露。”
盧老闆再要研究,卻讓白棠請下台:“盧老闆的金絲雀羽織紗織造工藝已近登峰造極。所欠的不過是材料的處理。今日是花本大會,恕白棠就不在這邊細說個中詳情了。”
眾人遺憾間,紛紛轉向自家的織娘與挑花三姐妹。
“金絲還有其他的工藝?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織娘們微露尷尬:“看練公子的金絲,似乎並不是與絲線捻在一塊兒的。怎麼處理的,我們也不清楚。”
但這樣的效果,確實比捻成規整的金絲更加閃爍奪目。
姚世雙嘆口氣。
好歹盧老闆的這塊織紗能與白棠打個平手!他含笑起身道:“練公子,姚某也有塊織錦想向您請教!”
盧老闆的織錦別出心裁。與今日所有行家帶來的都不同。朱紅色的錦緞一展開,現場便響起陣陣驚噫聲。
這塊織錦,滿滿的波斯風情。布上有六對金色聯珠圓環,環內織著長著翅膀相對而立的兩匹天馬。馬體雄壯,馬鬃根根分明。寶相花接連圓環,圓環間伴黑色的小卷草紋連綿不斷。
近年來,波斯圖案在大明朝內漸漸有流行之勢。盧老闆的這塊布算是應運潮流而生,花形新穎,織造精密流暢,配色也大方簡潔。一眼望去,竟有所有布料皆無的渾厚氣勢!
第298章 斗錦(三)
“馬鬃用了狼毫捻絲,馬翅起絨處理,看著如羽毛般蓬鬆逼真。”盧老闆笑得彌勒佛般,“這匹布是此次諸國朝拜皇帝,那些外國使臣尋我定製的。屆時會隨商隊送至波斯。大夥隨意看看。不能和盧老闆的雀羽織紗比。”
白棠拍手贊道:“這麼漂亮的織錦,若製成披風,讓那些小國國王穿著登基,足夠他們顯擺一生了!”
姚世雙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可不是!”
白棠又道:“姚老闆有遠見!咱們的絲綢遠銷海外。可不是應該多為他們多定製些花樣?多賺些他們的銀子?”
皇帝聽著一樂:得,白棠又有花頭了!
姚老闆如遇知音,略有激動:“正是如此!”國內的錢賺起來,哪有賺外國人的錢來得更爽更有成就感?他這批布送至波斯,價格起碼能翻上三倍!
白棠輕輕拍手,兩名僕從上前撤去台後邊的花牆,一幅三尺來長的錦緞驟然出現在諸人眼前。
皇帝驚詫的站起身,眼睛瞪得滾圓:“這是——”
姚世雙不知該覺榮幸還是頹喪,畢竟英雄所見略同。但對方的錦緞,漂亮得實在無話可講,自家的布被比下去了呀。
諸人連抽氣聲也無,瞪著掛在牆面上的錦緞,寂靜無語。
白棠這小半匹布上的花紋,織的竟然是幅波斯宮殿與花園的夜景。
深藍的天幕中繁星點點,彎月如勾。白色的宮殿金色的圓頂,花園裡半開著紅薔薇和娥黃的月季,花枝上夜鶯鳴唱,靜謐美好。
與其說這是一塊織錦,不如說這是一幅畫。
江楚秋默然片刻,問:“練公子,您怎麼將繡品拿出來了?”
“並非繡品,也非緙絲。這是織出的花紋。可費了我娘不少心血哪。”白棠將這塊錦緞裝裱於木框中,掛在牆上,赫然就是件極具特色的裝飾畫。
皇帝心癢難耐,裝作不經意似的問徐三:“你瞧這屏錦畫掛在哪裡比較合適?”
徐三一怔,皇帝什麼意思?這是想劫胡?
皇帝想劫胡,求之不得啊。他認真想了想道:“您不是有間午睡用的暖閣麼?不如掛裡頭,閒時還能好好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