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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請祖母、三嬸母、凌波哥放心。她是公主唯一的骨血,她的命我會拼力護著。”
老夫人含笑:
“你都這樣說了,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你是個穩重知大局的孩子,祖母信你。”
咚——咚,咚!
話音未落,窗外傳達打更聲。
梁南渚抬頭看一眼天色:
“子時,好快啊。”
鄢凌波遂起身,一手握雲頭手杖,一手理了理衣袍:
“想來四下已無人煙,世孫請吧。”
梁南渚點頭,起身向老夫人與薛氏告辭。
老夫人又囑咐:
“西角樓背光,附近的青石板多苔蘚。更深露重,花影之間仔細打滑。”
二人應聲,又行一禮方才去了。
…………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喜幾家愁。
徐故負手望月,驀地嘆息。
聽說晉陽侯世孫回來了,別家團團圓圓,他這裡卻是孤影淒涼。
眼前的牌位在燭火下忽明忽暗,映在牆上,恍若女子的側影。
秦娘,是你回來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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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似是故人來
一陣風過,燭火微晃,只一閃,那暗影又碎作一地月光。
徐故引一炷清香,對著秦娘的牌位喃喃:
“晨時依米酒,日落睡籬笆。若有憐春意,樽樽付落華……那時嚮往的日子,如今都過不得了。”
煙香裊裊,思緒似乎被拉得很遠。
那時他還是個年方弱冠的少年郎。小雨初霽的午後,窗間還氤氳著濕氣,秦娘捧著一盞新煮的茶,隨口念了這幾句。
那句“樽樽付落華”,還是他信口續上的。
而後秦娘死於非命,屍骨不存。衣冠冢之上,他親手雕刻了此詩。
那些記憶鮮活似昨日,可目光一觸到牌位,不由得驚惶。
太久遠了……記憶在心底碾成了古舊的黃,不時又飄出發霉的氣息。
但今日,
有人將一切都翻了出來。
當梁宜貞在春鴻會上念出第一句時,徐故早已氣血上涌。驚愕、失措、五味雜陳。
她,怎會知曉?
秦娘去世時,那女孩子還未出生啊!
徐故雙手撐住香案,頭垂得很低,似要低到塵埃里。
他雙肩微顫:
“秦娘,是你回來了麼?”
再抬頭時,淚眼婆娑,猩紅似血。
他痴然望著牌位——愛妻徐秦氏之靈位,有愧夫徐故立。
“我不信鬼神。”徐故輕嘆,“但唯有你,我盼望著轉世輪迴。”
又一陣風,窗戶微擺,發出輕微的敲打聲,飛入幾絲小雨。
朦朧月色,微微細雨,人間自有傷心客。
…………
昨夜下過雨,青石板路濕噠噠的。梁宜貞抱膝坐在西亭中,一張小口咬著絲帕發愣。
前頭就是西角樓了,來此許久,雖解決了幾樁命案,但晉陽侯府的秘密她仍然一無所知。
就要上京城,心頭沒著美落的,要說絲毫不怕,那也不是她梁宜貞了。
左右,她是個惜命的人。
凌波哥說,那些秘密世孫會告訴她。可一想起梁南渚對她的態度,傲慢又輕蔑的眼神,梁宜貞唰地一身雞皮疙瘩。
他對她沒有絲毫信任!
指望梁南渚開口,還不如自己查。
梁宜貞一把扯下口中絲帕,擼袖子起身。
“小姐要打人麼?”穗穗不知從何處探出頭。
不遠處的逢春聞聲一怔,板著一張臉,卻悄悄掃來餘光。
梁宜貞憋笑:
“不打人,做事。打人這種粗活有逢春嘛。”
逢春一張黑臉更黑成鍋底。
梁宜貞向穗穗耳語:
“咱們回去玩機關,前日做的好幾處要改。”
想起西角樓的五行機關鎖,複雜麻煩,這回應能更快打開。
穗穗拍手叫好,挽著梁宜貞蹦蹦跳跳下亭子。
“貞妹妹。”
忽一聲喚,梁南淮踏著木屐小跑而來。他提著袍子,木屐濺起細小水花。
“這會子倒想打人了。”梁宜貞嘟噥。
“讓逢春去!”穗穗湊上臉討好一笑。
逢春一張木臉看過來,旋即緩緩轉開。
梁宜貞輕笑:
“殺雞焉用牛刀?”
她轉回身,抱臂打量梁南淮:
“你來做甚?”
梁南淮越發瘦了,似撐不起袍子。他先行個禮,又賠笑:
“先前貞妹妹對我發脾氣,我這心裡就一直懸著,吃不下睡不著的,終日惶惶。思來想去,實在沒什麼得罪妹妹之處,敢是有什麼誤會?”
梁宜貞偏頭含笑:
“終日惶惶……怕是做了虧心事吧?”
梁南淮一驚:
“貞妹妹這是哪裡話?你我自幼要好,也不知為何這些日子疏遠了,卻是聽了些風言風語麼?我待妹妹如何,想來你是清楚的。若真有事,妹妹只管拿出憑證來,我也好與你分辯分辯。”
真是人不要皮,天下無敵!
這一句兩句不僅將大姐與小弟拉溝里去,還詐她有沒有證據!
梁南淮又道:
“我知道,大哥歸來你心情不好。他那人是凶了些,你有脾氣發一發也就是了,只彆氣壞了身子,卻是二哥我心疼。”
什麼?
我呸!
臉呢?臉呢!
梁宜貞心下作嘔。可惜手裡沒東西,否則早一壺滾茶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