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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晌下朝。
大臣們三三兩兩結伴而行,官靴噠噠踏過濕漉漉的青石板。
眾人對晉陽侯世孫的離世都感到突然。
但,這不是重點。
更值得討論的,是皇帝的態度做法。這是天子之心。
藍衣大臣手肘懟同伴:
“趙兄,陛下對晉陽侯府夠好的啊!不僅給那麼多錢,還要親自寫輓聯,命滿朝文武悼念。一品大員也沒這殊榮啊!”
趙姓大臣搖頭:
“晉陽侯府危矣。”
藍衣大臣一懵:
“此話何意?”
趙姓大臣拉他至一旁,低聲:
“咱們是穿開襠褲的交情,我才提醒你一句。你也不想想,晉陽侯世孫與小姐,是在洛陽府死於非命。
這件事,洛陽知府柳荀是不是也上疏了?是不是還詳細說了梁世孫與梁小姐遇刺的經過?”
藍衣大臣愣愣點頭。
趙姓大臣接著道:
“那陛下為何不查?”
他聲音壓更低:
“不僅不查,連洛陽的奏摺也輕飄帶過。”
藍衣大臣倒吸一口涼氣。
輓聯、金銀、悼亡詩,這些都是虛的。真要看重晉陽侯府,就該查清真兇,討回公道。
但皇帝並沒有。
他提氣道:
“如此說來,皇帝並不在意晉陽侯府?”
趙姓大臣搖頭:
“不,是很在意。”
這句話藍衣大臣聽懂了。在意又不看重,那就是提防。
趙姓大臣道:
“你想想,千金之數是什麼概念?”
藍衣大臣微驚,漸漸捂住口鼻,生怕自己驚叫出聲。
前陣子開封府發水災。黃金千兩,可比賑災銀子還多啊!
這…是會引起民憤的。
他一拍腦門,忙行禮:
“趙兄提點之恩,無以為報。”
趙姓大臣摟上他的肩:
“你是承襲父輩官職,穩穩噹噹,自然不必察言觀色。但我不同。今日這番話你就爛在肚子裡,切莫提起了。”
藍衣大臣忙稱是,二人遂攜手朝宮門外去。
不遠處,只見一大太監領著一群小太監經過,捧著排排奏摺。
大太監約莫二十上下,生得秀氣俊美,皮膚奇白。他身姿挺拔而過,目不斜視。
藍衣大臣收回目光,嘆氣:
“要說最懂陛下脾氣的,杜內侍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趙姓大臣只道:
“天子之思,從古至今哪有人能看透的?”
…………
太后殿中,火紅石榴花沾著昨日餘下的雨水,似澆滅的焰火。
房中青煙裊裊,珠簾串串,隔著紅綃帳中都能覺出風情。
姜太后對鏡描眉,年華雖已逝,風韻依舊。
“太后娘娘,”宮女行禮,“陛下來了。”
姜太后嗯了聲,緩緩擱下眉筆,磨了一陣才緩步而出。
見她來,皇帝忙起身行禮,又去攙扶:
“聽聞母后近來身子不適,兒臣特來探望。”
姜太后笑笑,請皇帝坐下吃茶:
“我想著你是要來的。”
她揮手打發了宮女,又道:
“陛下要問什麼?”
皇帝面色一滯,旋即笑笑:
“母后果然料事如神。晉陽侯世孫的事,是母后做的吧?”
姜太后紅唇微勾,翹著小指捻茶盞:
“是啊。留著始終是禍患,哀家是為了陛下好。怎麼,難道陛下還想留著他們?”
皇帝搖頭:
“留是不能留的。只是,他們死早了些,兒臣擔心川寧有變。”
更擔心的是,大楚有變。
他沉吟一晌:
“畢竟,那東西我們還沒找到。若真在晉陽侯府手中,他們一怒,大楚要亂啊。”
“母后,”他頓了頓,“到底急躁了些。”
姜太后撇嘴,像是被責備的小姑娘:
“人死都死了,陛下是怪我?”
“兒臣不敢。”皇帝道,“朕已儘量安撫晉陽侯府,希望能穩住他們。才受了恁大恩典,想來他們也不敢生變。”
恩將仇報,是亂臣賊子才做的事。天下不齒。
姜太后吃一盞茶:
“陛下放心。那東西至關重要,影門也會繼續搜尋。”
“對了,”姜太后越過他探頭,“杜賓沒跟陛下來?”
皇帝愣了愣,笑道:
“朕打發他整理文書去了。”
他頓了頓,看姜太后:
“母后尋他?”
姜太后含笑:
“不過隨口一問。上回他跟著陛下來,落了個八寶玉佩兒,讓他得空來取就是。”
“好。”
說話間,皇帝已起身朝簾外行去。
剛至門邊又頓步,回頭:
“兒臣知道母后掛心兒臣,只是母后年紀大了,還是安心頤養天年的好。至於朝中之事,兒臣會處理好,定不辜負母后栽培。”
說罷欠身而去。
姜太后執扇輕搖,只望著皇帝的背影笑了笑。
宮女蹙眉,湊上來:
“太后,看陛下的樣子,似乎有些不滿啊。”
姜太后軒眉:
“他是怪我給他弄了個爛攤子。哎!孩子嘛…長大了總會叛逆。沒事的。”
又嫵媚一笑,道:
“再替哀家梳妝一回。”
宮女應聲,扶著她往內室去。
…………
且說洛陽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