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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跌宕起伏,雖暫且保住了性命,但臨到頭須彌要走之際,封紹差一點想抓住對方,哀求一下,有沒有徹底根除血蘿的法子。
並非封紹對血蘿毫不不動心,修界講究絕對力量,他深有體會,但他仍不想變作原劇中的青城尊者。嗜血殺伐,迷失本心,誰知道那時候的青城是青城,還是被血蘿污染侵蝕甚至操控後的青城呢?
而且天道有常,若僅只為了提升修為而殺萬萬人,封紹心虛。
他資質不差,就算不飛升也能修得大能,何況他不是孤家寡人,有家有道侶有孩子,生活美好,他不嫌日子長。他不想變成不吃血氣就要死的魔頭。
即使這樣,封紹仍然控制住了自己,沒有跪著求須彌,不是他拉不下臉,在修界低修為的人在高修為的人面前就不需要臉。而是他忽然覺得,須彌心情如此愉悅,或許就是想看著他兩個便宜徒弟接著血蘿這個誘惑,還有那許多魔器,在九州掀起一場亂世來。
或許是惡意揣度,但他也不敢冒險開口,先前須彌冷眼旁觀他受盡折磨,足見正義、正氣等東西,觸足他逆鱗。
封紹閉了嘴,與青陽一同目送須彌老祖,直到那刺耳的笑聲消失在天際。
第121章
下了一夜的暴雨已漸漸停了,青陽馭器如飛,在初升的朝陽中回到了位於大荒州邊境的洞府。洞府的山壁下便是他當年從四大宗之一抱朴親傳弟子跌落成腐肉的地方——伏屍谷。
當年生不如死的情境還歷歷在目,蛆蟲禿鷲纏繞著他腐爛破裂的色身,谷底瘴氣毒沼刺痛入骨,最痛苦的不是死,而是求死不得。他的肉會慢慢長好,卻又不十分的好,然後再潰爛,再腐蝕,再變成一灘爛肉,讓渾濁的眼珠子在骷髏里打轉。
比求死不得更痛苦的,是他的意識無比清晰。
不僅能清晰的感受痛苦,還讓他清晰的記得是誰用本命法寶將自己擋在身後,然後又叫那個崑崙的返虛長老一劍抹殺。道消神滅。他更記得是誰將金棗核埋入他體內,修為全廢,丹田盡毀,然後是誰讓他一力承擔莫須有的罪過,用折磨他來換取崑崙息怒。還有這些年來,崑崙弟子的追殺……
而始作俑者,就是那個假仁假義的封紹,沒有他的栽贓,就沒有魔修青陽,只有抱朴宗最有前途的親傳弟子——張養清。
青陽將從須彌老祖那得來的魔器一一收攏在洞府內時,心中忽然傳來感應,那是主僕之間的感應。那個人命他過去。
他面上更顯陰沉,但並沒動怒。雖被迫成仆而多了許多阻滯禁錮,但一想到體內的血蘿已被須彌老祖完全激活,他日只要血氣豐裕,餵飽了血蘿,封紹能三百年返虛,他難道不成?
哼。一旦他也踏入返虛,還怕解除不了與呂明淨的契約不成。
至於封紹……青陽一聲冷笑,之前在魔窟洞府里他可親眼看見了封紹的右臂,青紅絲線般纏繞。須彌老祖真是偏心,明明這幾十年都是他服侍供奉左右,偏偏有好處也只叫封紹一個人得了。
果然只有他的師尊是全心全意待他。但他已遭崑崙毒手。連師尊的宗門,也從未試圖尋回公道。
他會尋回這個公道,只有強者才能尋回公道。
青陽環視了那些魔器一眼,目光最後落在養在魔槽中的巫青蟲,已耗費大力的蟲子此時已步入休眠。只怕要休眠百年。
離開洞府時,天色再度陰霾,已有雷聲,青陽在雨勢傾盆之前尋到了感應的位置,見到了一身狼狽,白衣染紅的劍修。
“我師叔如何了?”
劍修聲音冰冷嘶啞,明顯受有重傷,不僅是肉眼可見的色身,只怕連神識法身都有所損害。但他手中的飛劍卻布上了星星點點的漆黑,抽絲一般,緩慢而沉重地殺意即將斬出,他身邊的空氣也逐漸變成渾渾噩噩的顏色。仿佛也要下雨,卻沒有半點生氣的光,只剩下暗,只剩下冷。
這樣森寒的殺氣中,青陽不得不收了弒主的心思,如果不能一擊必殺,他為仆者就非死不可。但他沒有回答,只試探道:“主人因何所傷?”
封白冷冷掃了他一眼:“結丹失敗。”
憑呂明淨這樣的實力還有靈炁積納居然會失敗?
青陽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信的,更何況,呂明淨已是築基圓滿,向來能修得圓滿境界的修者升階幾乎不可能失敗。何況呂明淨身懷聖獸之體,結丹失敗實在是無稽之談。
與其說是結丹失敗,他暗中打量了對方的傷勢,倒不如說是鬥法落敗……不過呂明淨實力超群,別說他這樣的結丹後期,只怕是元嬰真人也未必能討得好處。就不知是何人所傷因何所傷了。
“我師叔如何了?”
封白重複了一次,這次他並沒有等青陽的答覆,而是霍地起身,駢指一點,飛快的探入了對方的眉心。
“你既然不說,那主人我只好親自來搜一搜了。”
青陽滿目驚震,深知搜魂所害,但卻抵抗不能——他們有主僕之契。識海內劇痛無比,每一息都是深受其害,若是沒有主僕的禁錮,尋常修者豈能叫活生生的搜魂去!
他咬牙切齒,暗恨不能將對方除之後快時,封白已經從他識海里看到了整個庚申夜的畫面——從須彌老祖怒斥教訓封紹,到封紹深受血蘿激活之苦,向須彌低聲下氣,苦苦哀求,再到血蘿折磨得封紹面容扭曲,眸子裡流露出痛極之色,血痕遍布……
“小白……”
封白的手一滯,只覺氣血翻騰,本已受傷的法身更壓抑不住尋到空隙的靈炁亂流,他扯落對方胸前同樣玉玦,毫不猶豫的吞噬對方噴薄而出的魔炁。
雖有魔炁填補而來,漸漸緩和了因心靜不穩而岔炁逆流的狀態,但他金眸卻越顯暴躁凶戾。叔叔所受的苦,俱因他實力低微。如若不然,他早可以殺了那須彌老祖,也不會因實力所限而使得他滅宗時終受圍攻,收集精血元魄不夠快,更不必忌憚那禿驢。
叔叔叫他時,是不是對他失望?
他對自己也很失望,他沒保護好叔叔。他還是沒保護好叔叔。
封白金眸光色濃烈得如心中那團火,越燃越烈,是他想要變強的欲望。
“三百年踏入返虛……”封白終於收回了手,並沒說下去,轉而交代起旁的事來:“你之前所說的,抱朴宗……”
雖停止了汲取,青陽也吃了大苦,此時他心神不寧的聽著,心中已是惶惶。深覺之前忍辱負重的想法或許太過天真。魔炁被吞噬,識魂被搜,這種性命掌握在敵人手中的滋味實在膽戰心驚。尤其呂明淨看他的目光,實在不像看一個活人。
看來,他必須要另謀他計,早作打算。
盛夏的大荒州時常暴雨不絕,城中的青石板路叫清洗得潔淨無塵。
須彌老祖一走,封紹本想藉機除去青陽,但經歷了與血蘿一番纏鬥,雖僥倖穩住上風,卻也受傷頗重。他覺得自己未必能穩贏青陽,好在青陽雖有須彌的陣法加持,但也同樣狀態不佳,於是雙雙不曾交戰,各自離去。
他與元昊、川儀會合後,他們三人在福地里等待了多日,卻遲遲不曾尋到封白,留下法記後,終於因元昊耐不住寂寞而轉到城中。少不得在城中坊市里尋一處好酒樓,吃茶看景聽戲休憩。
雖過了午飯時分,酒樓的底層大堂內仍是圍了好幾圈人,四周烏壓壓的一片,中間一張八仙桌旁坐著一位乾瘦老者。他修為只是鍊氣期,腳邊放著一把三弦法器,彈指間,那一疊木板兒便嗒嗒作響。待到老道調好音抬起頭時,這才置上一個擴音的法鈴,原來是個說書的。
“且說我九州宗門僅千百,散修遠逾萬萬,妖獸宗門一同鬧,頃刻興亡過首;長生燈剩得幾盞,秘境白骨難收;欲求得道飛升,無非龍爭虎鬥!”
老道嘶啞的開口,三弦自顧奏樂,周圍已有捧了茶盞的看客叫好。“閒話休提,言歸正傳!上一回說到我大荒州上百欽原鳥進犯……”
見台子上是說戲,不是演戲,哪怕說的是時下熱門的妖獸之斗,元昊也興趣缺缺,轉過頭接著道:“娘的丹雲赤紅赤紅的,非同一般吶!我看這些天娘肯定閉關養氣去了……”
封紹倒沒想到封白居然這麼快就能結丹了,算一算,似乎才三十年,少時不顯,如今長大了,這資質越發彰顯出來。果然是主角體質麼。
“川儀,這次吸納了帝流漿,有什麼增進?”封紹轉而問。
川儀想了想,道:“很有增進。”
封紹知他話少,只好引導:“按月華訣所載,妖獸得帝流漿有大益,只要好生煉化,假以時日,或可進階。”見川儀不語,他接著道:“不過此事也不能強求……”
“可以。”川儀篤定的一點頭,“我父親也不是生來龍身,只要我勤加修煉,吸納帝流漿,也能修得真龍之身。”
“真龍?那不是五階了?”元昊大喜,手在川儀身上亂摸起來,邊道:“你成了龍,那以後就換我騎著你了!”
雖然是尋常的調笑話,但封紹這次聽得心裡莫名咯噔了一下。其實也不只這次,他素來觀人入微,不知是不是錯覺,好似這幾個月來,元昊與川儀很有些不妥。
川儀一向木訥,但此時在封紹的注視下,居然有種氣虛的感覺……他這是病了麼?
唯有元昊理所當然,正一如往常的與川儀嬉鬧逗趣時,旁桌卻有客人拍著茶盞,沖台子上說戲的老道喊:“幾年前的事有什麼可說的!怎不說點新鮮的!上百隻欽原鳥也不過死幾十個修者罷了,你們難道不知,兩個月前庚申夜,光一晚上就四個宗門被滅,死傷上千麼?”
這明顯是勁爆新聞,那客人的話一出,便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或許是事發地距離這座城不遠,知者甚眾,當下誰也沒興致聽戲,都興致勃勃的討論起宗門慘案來。
“那四個宗門距離這也不過百里,雖不是大荒州排的上的大宗,也不是寒酸小宗啊。”
“一口氣滅四宗,那些宗門可不乏金丹長老,也不知那兇徒是什麼來頭?”
“聽說有人看了傷勢,說是劍修……”
“什麼劍修這麼厲害,只怕也是元嬰真人的修為罷?不然這得多少個劍修?”
“我猜至少是元嬰以上,我那日也在那處不遠,若是多人滅宗,沒道理一點動靜都沒有罷?”
“元嬰劍修只怕也懸罷?再說,我九州劍修這樣稀少,不知是哪個宗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