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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死它!”
老老少少的村民在遠處圍觀,有的指指點點的,他們有的拿東西砸,小男孩茫然失措的在村子裡狂奔,許許多多的異物砸在他身上,好痛,但心裡有個地方更痛。
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啊……娘!娘!救我,救我啊!
但他說不出話來,張開嘴只是一陣陣嗚咽。
無數的黑影晃過,迎面來的是閃亮的匕首,他感覺劇痛爆裂,猶如地獄之火在焚燒,意識在模糊。好痛,好痛……
“怎麼了?”封紹朦朦朧朧的感覺懷裡的小白睡得極不安穩,於是輕輕拍了拍他。
封白被這聲溫柔的呼喚,終於得從噩夢中掙扎醒來,他似乎整個人都被冷汗浸濕了,但身邊這個人的體溫足夠將他溫暖。封白貪戀的抱緊了他,輕輕說了一聲:“做噩夢了。”
封紹似乎仍是半醒半睡之間,他唔了一聲,一手將小白攬得更緊了幾分,下意識哄了一句:“沒事,夢醒了就好了。”
“嗯。”封白默默的點了點頭,夢醒了,現在很好。
“叔叔?”
封紹半晌才迷糊的“嗯?”了一聲,封白便將頭埋進他的耳側,輕輕舔了舔,然後才說:“叔叔,答應我,永遠不許丟掉我,我們永遠不分開。”
“嗯……”封紹含糊如囈語,他仍在睡夢之中,覺出有些癢,抬手撓了撓。
黑夜中,封白緊緊的抱住封紹,目光興奮而滿足。
第161章
封白從芬陀利華境離去後,滿心想的都是如何造善業如何使聖蓮子儘快長成,如何縮短這八百年年限,好使叔叔早日脫離苦海,回到他身邊。
抱著如此心情,他第一件事便是利用飄渺、抱朴以、崑崙以及九州盟的人力物力資源。飄渺與抱朴一早被他掌握,現任飄渺宗主乃是蓬丘版的丹紫,抱朴新任宗主則是從前活傀儡中的親傳弟子中的一個,崑崙則因顧淮一向不愛庶務,大多交由封紹與他處置,九州盟則一早被封紹逐漸放手與他。
如此一來,有了這四處力量資源的封白能做的善業便極多。
封白仍記得年少時叔叔的教誨,用眾人之力,則無不勝也。
有了封白的主觀意願的推波助瀾,一時間,九州大陸上好人好事數之不盡。世外首宗中的崑崙、抱朴、飄渺,一反萬年來的傲然之態,竟深入俗世為凡人、修者謀福祉起來。皆因宗中許多善功任務竟然全是斬殺妖獸,助救修者,乃至為凡人重建家園?
此外,九州盟也大同小異。散修盟的力量雖遠不如以上三個首宗,但卻修者基數龐大,分布九州各處,雖然做不下高階修者的大善事,救幾個凡人卻不在話下。
一人種竹,十年成林,十人種竹,一年成林,何況百人千人,又能影響萬萬人。
造善業養蓮子,同是此理。
理原本不錯,但結果卻沒有封白想的那麼美妙。
他手段百出,布置各種善業酬以好處引得宗門弟子、散修們行善積德。如此二十年過去,匯集眾人之力的善舉,按理說,該使聖蓮子成長所需的養分飛漲才是。然而他手中那塊無相功德鏡卻動靜微小。
這鏡子原是封白囑飄渺宗煉製的一柄禪門法器,用以觀覽自身善業之功,照現今這速度別說縮短蓮開的幾百年,便是幾十年也難了。
封白為此疑惑不解,又愁結難舒,便是博覽典籍,又向宗中長老們問詢,仍無法可解。這日漸焦躁的心影響甚至影響到他練劍修行後,他終於不能再忍。修行是第一要務,若不能順利進階,待八百年過去,叔叔就只能等到他一杯黃土了。
於是他聽從泰寅師祖的話,去到菩提寺向那禿驢問計。
如今年有百歲的封白,性子越發沉靜,便是心懷偏執戾氣,言行舉止也看不出分毫。他時時想起叔叔那句,欲成事,不驕不躁,喜怒不形於色。
於是對住厭憎如慈覺這人,他也進退有度,一心求教。
慈覺同樣不喜對方,然而因封紹一事難免心虛,便也蓋過了厭惡。又聽了封白是為行善義舉,他心覺雖然出發點不純粹,但行善總不是壞事,當即耐心引導。
“……所以,這些都是小善,千葉白蓮至純至淨,需要的善業何其浩瀚,積沙成塔,八百年便是在情理之中了。”
封白卻不是來聽這些的,他問:“善小如沙,善大便如石,積沙成塔需八百年,積石成塔或許就只要五百年,三百年了。”說著,他又問慈覺,他做的那些善業既然是小善,何為大善。
慈覺在修佛的造詣也是上上乘了,卻也當不住封白這麼個執拗問法,皺眉道:“從來都是積小善成大善,小善不為,大善難成,哪裡又有小善大善之分呢?救死扶傷,難不成救死是大善,扶傷就是小善了?你抱住如此心懷來行善,也難怪功德鏡上的善業難有動靜了。”
他最後這句原本是氣話,但聽在封白耳里卻是正中痛處,聞言也不惱怒,反而真心問道:“雖行事糊塗,卻是一心想造更多善業,還望師叔祖指點迷津。”
慈覺見這殺魔態度居然如此誠心,不禁有些意外,明明心急如焚,卻還沉得住氣,倒不是一無是處。難怪小紹看得上了。只是小紹卻也看不到了。
思及此,他便覺得封白的題目是無解的,不忍再說,於是道:“你心思渾濁,也並沒有認清什麼是善,原是心境的緣故。哪一日你心境突破了,自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或能如願。”
封白道:“我已浪費了二十年,不願再令叔叔多受折磨。聽說,貴寺有靈境名鍛心,能洗滌本心。叔叔便是在裡面突破了‘我執’心境,不知我有無這機緣得以入內?”
如今慈覺貴為菩提寺之主,封白要進去倒也不難,何況他覺得這殺魔要去鍛鍊心境也不是壞事,就答應了。
慈覺答應歸答應,但也並沒有指望封白真和封紹似的三天就能提升一個層次,畢竟這廝資質雖佳卻心性執拗,偏偏還心智極高,難以點化。屆時若毫無寸進,應該就知難而退了,真過個幾百年,便也將小紹的事放下了。
事實上也如他所想,封白此入鍛心靈境,別說三天,足足三十年還不曾出來。
至於封白在鍛心靈境裡的情形,卻又與慈覺想的略有出入,並非是毫無寸進。他雖不如封紹七竅玲瓏,到底是聖獸之體,資質之好,那是方方面面,自然也包括慧根悟性。是以他進去三十年,歷經無數虛實幻象,先是三年突破“我執,”隨後十年突破“法執”。
但是心境的提升並沒有使他明悟到‘善’的奧妙,沒有達成目的,他便不能解決善業如沙這個問題,不能縮短千葉白蓮開花結果的時間。他心有不甘,自不肯離去,仍在境中盤桓領悟,以期有所獲。
此時,封白在鍛心靈境中所遇的虛實幻象遠非封紹當日遇到的那程度可比,種種情景、各個環境,不一而足。這日,他勘破“轉染成淨”的幻象後,周身環伺的景象驟然一變,又生成另一處所在,高山險路。
信步往上,莫約半日他便到了山腰一處緩坡。
但見此處糙木榮枯不過瞬息之間,樹上抽芽結苞,眨眼間葉舒而花開,一息層層落下,一息又果實纍纍。果熟而落地,入土即化,最終黃葉飄零,未沾地而新綠已發。
瞬息四季,倏忽百年。
在靈境中不斷磨礪,雖未勘破封白想勘破的,卻也明心見性,真正鍛鍊了心境。面對再離奇的情境,他都會得心如止水。
再往前走,就見一小童赤著腳,倒騎青牛。
“你是打哪來的,陪我下盤棋罷。”小童一翻身從牛背上滾下來,笑眼彎彎,頗為可愛。
封白對他上下一番打量後,並沒有應話,收回目光正是要走。
小童攔他,眨眨眼道:“我知道你來求甚麼。”
封白停住,轉頭問他:“我求甚麼?”
小童道:“善小如沙,善大如石,世間有大善耶?”
封白心中激盪,面上不顯,只問:“有麼?”
小童不答,只折了根樹枝在土地上畫格子,待畫出個四四方方模樣,他便狡黠笑道:“你若能贏我一盤棋,我便說與你聽。”
封白也不多言,蹲下身子道:“來罷。”
小童畫完歪歪扭扭的楚河漢界,隨手拾了幾塊石頭 折了幾節枯樹枝道:“喏,這是馬,這是炮,這個是車……”擺弄完了又捏了兩坨泥巴拍在九宮道:“這是我倆兒。”
封白面無波瀾,一伸手便架上當頭炮,小童卻笑嘻嘻的阻了他的動作,道:“你別急呀,將帥還未入宮呢。”
封白盯著對方漆黑瑩潤的眼珠,忽然恍惚起來,只聽見識海處出來一句——你我各據渝關、龍亭二城,傭兵五萬,生死不論,先擒主將者勝。
封白一陣頭暈目眩後猛地閉眼再睜開,卻見周圍的景色變幻,樹木花糙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寬闊的行軍帳篷,架子上繃著羊皮地圖,想來這便是主帳了。
這時帳外突然傳來兵甲摩擦的聲音,封白蹙眉望去,只見一隊人掀了帘子魚貫而入,為首的是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衣著樸素,看來似個謀士。
這人躬身長揖道:“參見主公,臣李昊與眾位將軍隨時聽候主公差遣。”說罷又讓出身後眾人,一一介紹道:“這位是王羌將軍,領兩萬步兵;這位是錢瞿將軍,領五千精騎;這位是馬飛將軍,領五千強弩手;這位是李驤將軍,領五千樓船士;這位是趙昀校尉,領兩千拋車營;這位是姚崇校尉,領三千羽林軍護衛主公左右。”
封白站起身逐一打量過去,只見諸將一字排開,垂目斂眉,整齊劃一地上前一步,屈膝武跪道:“臣等唯主公馬首是瞻,願為主公萬死不辭!”
封白雙手虛托正要回禮,卻發現自己一身月白道袍,並不合宜。
李昊頗有眼色,忙抖開黑色大氅給他披上道:“入秋天涼,主公還請保重身體。”
封白點點頭,令眾將起身,肅容道:“身體事小,戰機不可貽誤,今晚我便要個速戰速決的法子。”
眾人也不再客套,各自圍著羊皮地圖站定。封白大概掃了一眼,只見圖上兩城遙相對峙,己方據渝關,敵方守龍亭,中隔沙錦江,東接九華山,西連霸青門,兩方地形上並不分優劣。
眾人沉吟了半晌,一黢黑的老將首先道:“主公是想搶占先機,將龍亭城一舉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