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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也醉了不成,這哪是孝敬我,他們關心的可是明年的收徒。”封紹眉頭一皺,末了不忘添一句,“自己收著罷,明年更多。”
“叔叔跟我計較?我的不就是你的麼?”封白語氣極軟,微仰起的臉象個孩子般。
封紹本就沒有真氣,此時更是惱也不惱了,一手攀住他的脖子,笑罵:“那是當然,你個畜生當年吃空了我一半的家當,就算你的就是我的,我也虧大了。”
“那我可得慢慢還。”
封白驟然反身,粗野的將封紹壓倒在地,只象一隻野獸,貪婪的嘶咬著。
封紹被撕咬得痛了,也沒打罵,卻反笑著將臂合得更緊,目不轉睛的看著這小畜生,聲音溫暖:“不過短短二十年,你修為大增,實力超群,不僅是他們眼中的崑崙少宗主,還是我師兄的首徒,我極為你高興。”
封白從對方的鎖骨一路吻上,在那唇瓣啄了啄,聽到這話時他收住了動作,歪著頭看了過去,對方目光里有信任、關切、愛憐,每一樣都讓他感到有一種溺斃的滿足感,恨不能生吞活剝了,連皮帶肉的吃到肚子裡,完完全全的融合到身心中,他便再也不用擔心叔叔的消失不見。
一年的時光對修者來說不過是多眨了幾次眼,封紹雖然未出洞府,不能好好練場劍,卻也沒有耽誤修行。封白這一年也沒去眾長老那學習,想來是已拿了照料師叔為由頭,遁在了封紹的洞府。
兩人不練劍,封白便與封紹一起研讀修煉那九字真言。此功法是紫虛手裡的東西,作用自然不凡,難度自然不小。幸而一個有主角光環,一個在死之前都有反派屬性加成,所以心法雖難,兩人仍是日進千里。
修行剩下時間也並沒有浪費,封紹將精力全花在了合歡糙的身上。
經過與蓬丘兩人的不斷嘗試與創新,現在封紹已經與兩株合歡糙——小合,小歡兩個,建立了默契。不需要祭出藥鼎,不需要學那靈植心法,也不需要木屬靈根,他便能用魔決催動,煉化成傀儡的黑化靈糙使起來格外得心應手。攻擊方式當然也就不只劍法一種了。
到了這個時候,便與封紹原本算計好的時間相距不遠,正做好準備要去虛無峰表露心跡時,洞府迎來了客人——封紹輕而易舉的識掃過去,便探到了那個僧袍翻飛,袈裟落拓的慈覺,此時慈覺含笑說道:“阿紹,是我。”
他這句話說完,封紹作收拇指上的指環也響應般的綻出光芒來。
封白也留意到這點,目光不自覺的幽深了許多。
不管是因為已經打算要去表衷心了,還是因為對方是慈覺,所以封紹並沒有裝傷未愈,所以慈覺一進來後,發現封紹好端端的,已不見虛疲,不禁感慨:“若非我聽泰寅師兄說了當時是個什麼情形,只怕現在要以為你根本不曾受傷了。”
說完,他猶不放心一般的就握住了封紹的手腕,是要探識。
這等不見外的行為落在封白眼裡,眉宇間就更添一抹陰色,面上卻是尋常,他走上前便拉回了封紹的手,向慈覺致歉道:“師叔如今這個情形,其實並不想讓人來看那些邪魔歪道……”語氣的意思,便是封紹如今成了魔修,有了忌諱。
這真是莫須有了,封紹轉眸看了他一眼,卻也沒點破,反而配合的垂了垂眼眸,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慈覺也是七竅玲瓏的人,當即就收回了手,惋惜的看向封紹:“天妒英才,雖然魔修為人所不齒,但你也不可妄自菲薄,須知生死道消也就全無意義了。你師尊、師兄們該有多難受?”
如此安慰了幾句後,他拍了拍封紹的肩,道:“有些話本來該是你師尊來說,但他眼下不適宜來見你,便由我轉告了。崑崙你是不能再留了,你師尊已將你託付給我,我這些年很少回寺,也多在外雲遊,你跟在我身邊也可一同入世多歷練歷練。”
第99章
與慈覺一同入世雲遊,其實對現在的封紹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這意味著崑崙至少並不追究他修魔一事。而不能留在宗門,卻也沒有命令驅逐他出宗,這態度於崑崙而言已算得縱容。
封紹的沉默,慈覺看在眼裡,心頭微動,笑道:“不必擔心,你師尊既然將你託付給我,便是怪罪你了。雖然不能留在崑崙,卻也沒有將你從崑崙除名……”
“師叔,我們出宗便是。”封白幫封紹攏了攏衣襟,不動聲色的撥開那隻多餘的手。
慈覺眉頭一揚,落在這兩人身上的目光一時意味不明。
封紹卻無心留意這些,只與慈覺敷衍了幾句諸如“蒙師叔不棄,願意抬愛云云……”的話,畢竟他身為魔修,四宗里還有人願意接這個燙手山芋,只怕也只有慈覺了,他與師尊的情誼倒是深厚。
說完場面話,封紹便直往虛無峰而去。
他原本的主意也是要出宗,畢竟他留在崑崙總是個隱患,還不如走了乾脆。原本他是有一些目標打算,但既然須彌老祖的險惡用心已經毫不遮掩,他也不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不是勇敢,而是魯莽了。
雖然是要出宗,但方式也有所區別,與被發現是魔修這事一般,總要將結果最好化才行。
所以封紹到了虛無峰的第一件事,便是與顧淮拜跪辭行。
顧淮是個清冷的性子,互動是很難的,他為求感人肺腑,甚至在進到天衍塔內逆行魔炁,造成經脈靈炁、魔炁混流,劇痛之下臉色驟白,氣血阻滯則使得形容恍惚憔悴。
頂著這樣一幅樣子去拜跪辭行,天衍塔外的一眾內門弟子們都看得分明,聯繫一年前那場變故,還有素來和善的師叔落得如今這樣的境況,莫不面露不忍。他們爭相看了一眼,便不約而同的去見禮攙扶。
這一年封紹雖然沒有出洞府,但宗里是個什麼輿論,封紹卻是心知肚明,畢竟他還有封白這麼個傳聲筒。因為之前幾十年,他在崑崙經營得法,與人為善,而且還善得人人皆知,所以即使出了這種醜事,大多弟子仍然同情這位師叔,認為是師叔無辜被逼,不少弟子都從封白這裡了解封紹的近況。
封白與顧淮一樣,是個寡言少語的,顧淮是清冷,封白則是孤冷,加之是崑崙最受矚目的弟子,他平時與弟子交流十分不多。而在封紹的耳提面命下,他這裡透出來的一些悽苦細節,諸如師叔醒來又為自己身為魔修一事掙扎痛苦,夜半痛哭;或如,師叔心系崑崙安危,說這次魔器的事牽涉甚大,要如何如何提防云云……
如此,一個境遇悲慘,心思純粹,身在魔而心在崑崙的形象便躍然紙上。
封紹的前因加封白的後果,便使得輿論向封紹大幅傾斜。當然,只是還不能左右崑崙宗規,劍修的認真與古板同樣源遠流長。
弟子們同情封紹的遭遇,顧淮未必不是如此,尤其在看到封紹以頭搶地,敘述以後不能以崑崙為家,不能照顧宗中大小弟子,不能長聽長老們教誨等諸多感人肺腑的言辭後,他有無數衝動要留下封紹。
但一握到手裡的崑崙令,顧淮還是按捺住了,正如師弟所說,他不適合做宗主,但至少他要做到師弟說的,不說發揚光大,至少不另行廢止。他肩負崑崙,便也不只是一個師兄而已,萬年宗規不可輕言更改。這種心情並不好受。
所以看到各長老陸續進入塔內的時候,顧淮便當眾嘉獎了封紹以身救宗的壯舉,並賞下許多丹藥、靈石。一部分出自他自己,一部分則出自崑崙。
這種情況下,並無反對,這些長老也是看著封紹長大的,若是成了魔修心性大變也就罷了,而如今他毫無私心,自請求去,反而叫他們更念著這師侄素日的好,多有不忍,解囊送行。
最受觸動的莫過於封紹的幾個同門師兄弟,張百千、羅勝雖不在,但方長信與趙博見了,一個揪住他的袖子不肯放行,淚流不止;一個到底多活了幾百年,又任過掌事,知道個中厲害,趙博再有難受也只是說:“師弟將那陷你入魔的惡人說出來,我願傾盡全力為你報仇,為崑崙除害!”
其實趙博能叫他一聲師兄,封紹已大感意外,原劇里青城尊者眾叛親離,這幾個師兄弟都親自對他出手過,每每狠絕。又聽得報仇這話,他更是動容,不僅是他,在場其他越聚越多的弟子比他還動容,眾人聲聲“為師叔報仇!”“為崑崙除害”響徹全峰,震耳欲聾。
封紹鼻子一酸,不加控制,便有淚無言落下,他輕輕抬了抬手,聲音清和帶著哽咽:“那魔主有大乘期修為,眾位師侄若真有心為紹報仇,為崑崙除害,就請將全心用在劍道之上,只有我崑崙強,才無人能欺!”
“壯我崑崙!”
塔內頓寂,封紹立在中心,手中忽然法訣飛轉,祭出的赤炎劍“鏗鏘”作響中一道炎火驟然噴射而出,有如一條張牙舞爪的火龍。他左手飛快的虛劃,口中念念有詞,隨著一聲“鏢”的輕吟,他手中已有一個巨大的大金剛輪印朝火龍覆蓋而去,完美契合在一起,瞬時湧出無邊劍意……
火龍般的暴烈劍意,幾乎凝固成一道彎曲蜿蜒的赤色,化虛為實,哪怕是明明是崑崙劍法,但這樣劍勢卻見所未見,眾弟子個個神色震驚,連長老們都凝目端看,剛才封紹那一輪超高難度的手法,簡直嘆為觀止。
與此同時,封紹略啞的低沉之聲透過劍意傳來——“劍道至尊,無上崑崙!”
熾亮艷紅的炎火不斷迸濺著火星,天衍塔內的溫度迅速地上升,一陣陣熱浪不斷地向四周散逸開來。
眾人的情緒也被拉得火熱,莫不抵劍而立,滿目的凝聚與榮耀,一聲高過一聲:“劍道至尊,無上崑崙!”千劍同指之下,劍意匯集溪成海,巨浪滔天得幾乎淹沒整個天衍塔。
慈覺在塔外看著那個傲立在火光中的少年,明明是月白的道袍無風自動,卻看成了浴火鳳凰,滿目赤紅炎烈。少年那堅毅的感召,仿佛陰霾的雲層上射下的陽光,無堅不摧,無所不在。幾乎是讓人難以直視的耀眼。
多年前,他也是用這種堅毅頑強在靈境中突破我執麼?
因這一瞬間的失神,慈覺纏了纏手中的佛珠,然而錯目之間,卻與對面一人的目光接上——他們在看同一個人。
封白金眸中的火熱在與對方晶亮的眼睛交視時,頓時化作銳利的戾氣。
看著滿場的群情激奮,封紹的心情也久久不能平息,他和這裡的所有弟子一樣,以崑崙為家,不知不覺就依賴、在乎、重視這塊土地。他此刻才明白,原來這些年經營下來,已不僅僅是經營,而是真的視作了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