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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玉蓮冷笑,自然聽懂他話里的意思,她就說呢,前幾天黎耀楠還因為丫鬟的閒言碎語吐血昏迷,今天怎麼就變得心甘情願,原來是在這裡等著,諷刺道:“你倒是心疼新夫人。”
黎耀楠對她的誇讚欣然接受:“那是自然,還要多謝大哥保媒。”
馬玉蓮被氣得一個倒仰,他這是有恃無恐了是不是,瞳孔不經意地微微一縮,眸底閃過一道陰霾,這時她哪還不知道,黎耀楠打的是什麼主意,他這是自覺得翅膀長硬了想飛呢,她果然還是太仁慈了。
馬玉蓮蹙起眉頭,嘴角緊繃著,手指不停的輕擊桌面,左思右想卻發現,在這小畜生成婚以前,她還真拿黎耀楠沒辦法。
事關兒子的前程,倘若黎耀楠死都不肯成親,她也唯有投鼠忌器。
大戶人家最重臉面,林家公子哪怕再不受待見,嫁入黎家以前,林家都只會對他更好,這樣才能真正掩人耳目,重視這門婚事的人,從來都只是林家,無關黎耀楠,也無關林以軒,而黎家恰恰得罪不起林家。真要讓黎耀楠鬧騰起來,整個黎家說不定都會受到牽連。
但要讓她把產業拱手相讓,卻是萬萬不可能的,馬玉蓮笑容可掬,乾脆四兩撥千斤:“姐姐留下的東西,原就在你手中,談什麼收回不收回,你自己決定便是。”
黎耀楠目光微冷,馬玉蓮這話說的好聽,其實卻跟沒說一樣,地契確實他保管著,但產業卻在管事手中,為了名聲,他難道還能硬讓管事們離開?那些產業名義上是由夫人派人打理,真要是那樣做了,他就是不孝,更何況,他手中也沒得用的人,誰又會真聽他的話。
若只拿著張地契,就能收回產業,他哪還會在這兒跟她扯皮。
換了一般的人,話都說到這份上,縱然萬般不願,肯定也只會作罷,但黎耀楠又豈是一般人,他向來都只會順著杆子往上爬,硬是曲解馬玉蓮話中的含義,忙說道:“耀楠不懂俗事,產業雖在手中,管事卻欺上瞞下,還請夫人幫忙招了他們回來,我怕自己將降不住,傳出去對黎家名聲不好,堂堂黎府二少爺,卻被幾個管事把持,知道會說我無能,不知道的,還以為夫人從中作梗,如此對夫人的聲譽也會有所影響。”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馬玉蓮瞪大雙眼,臉色鐵青,怎麼都不敢相信,這人竟此胡言亂語,雖然大多是實情,但這些都暗地裡的事情,誰又敢光明正大的說出來,他還當真不要臉皮了。
再次打量面前的少年,馬玉蓮心神恍惚了一會兒,明明還是這張臉,一副弱不經風的模樣,感覺卻像變了個人似的,言談舉止之間哪還有一絲酸腐,難道一場打擊,真能使一個人的變化那麼大?
☆、006
黎淑珍怒氣騰騰,剛才被黎耀楠擠兌,她還沒有消氣,這會兒又見自家娘親被頂撞,她哪裡還能忍得住:“既然知道自己無能,就別廢話,母親是當家主母,所有家業自然由她打理,就算幫你保管又如何,現在還沒分家呢,你就想存私產?”
黎耀楠只想仰天長笑三聲,面上卻一臉失落,急忙道:“妹妹這話嚴重了,耀楠萬萬不敢私存產業,罷了,既如此,便當我從未提過此事,稍後我就讓人把地契送來,請夫人代為保管。”
黎耀楠以退為進,看著馬玉蓮面如鍋底,心裡特別舒坦,果然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只怕豬一樣的隊友,馬玉蓮生了一個好女兒。
“不用了,姐姐的東西還是你自己拿著,三日後我會讓管事離開。”馬玉蓮恨恨的看著自家女兒,簡直恨鐵不成鋼,她怎就生了這麼一個蠢東西。原配嫡妻留下的嫁妝,按規矩理應全部由其子繼承,卻不能和私產混為一談,她要是真拿了地契,這不是讓人戳脊梁骨嗎?這些年她在外面經營的美名,也會全部化為烏有。
馬玉蓮是真心疼了,馬家原就是小門小戶,要不然,她也不會削尖了腦袋往黎府鑽,當年她是以妾室的身份入的門,哪有什麼嫁妝,當了正妻以後,雖說是當家主母,但大部分的家產,還是在姑母手中,她容易嗎她!平日裡主持中饋,才能存點私房錢,如今女兒幾句話,卻要讓出兩個莊子和三家店面,想想她就覺得肉痛。
黎耀楠達到目的,也不再緊逼,他知道所謂三天時間,是讓管事們轉移貨物,這些事情大家其實心知肚明,只有原主那傻子才被糊弄,鋪子若真連年虧損,馬玉蓮又何必派人去管理。
“謝夫人,耀楠告退。”
馬玉蓮心情正不好,急需出氣筒發泄,現在不走,更待何時,他可不想留下來當炮灰。
黎耀楠出了正院,整個人心花怒放,有了產業在手中,他心裡也就有了底氣,將來無論如何,手中有錢,心中不慌,拋開他心底時不時冒出的那種,想要出人頭地的願望,就憑他的本事,日子總能過得蒸蒸日上。
並沒有叫人前來伺候,他的貼身丫鬟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溜達了,順著記憶中的道路,徑直往璟瀾院走去,他也很想去看看,新房布置得究竟如何?
落霞、翠柳還在跟人聊天,抱怨二少爺脾氣怪,又說二少爺事情多,羨慕姐姐妹妹們光鮮體面,二少爺多麼多麼沒出息,卻不知待會兒就有一個晴天霹靂,被她們嫌棄二少爺,不要她們了。
整個府里,說句實話,還沒有比在二少爺身邊當差更清閒的差事,誰讓二少爺錢多人傻,張氏留下的嫁妝,除了固定產業,單銀錢首飾就有不少數量,這些年她們沒少撈油水,離開二少爺身邊,就算配了人,她們又能有什麼好去處,只能蹲在角落裡哭去。
卻說這會兒正房裡,馬玉蓮渾身散發著低氣壓,伺候她的下人大氣都不敢喘,旁人都說黎家繼夫人多麼賢惠,但她們這些身邊伺候的人卻知道,馬玉蓮行事手段的狠辣。
“娘!”黎淑珍怯怯的看著自家娘親,微微縮了縮腦袋,她知道娘這是生氣了。
馬玉蓮也不看她,心裡正有些惱火,但有氣也不能跟女兒撒,瞥了旁邊黎淑雲一眼,斥道:“你也回罷,一個兩個都不省心,讓你姨娘多繡幾篇佛經,沒事別出來晃悠,省得衝撞了客人。”
其實這會兒哪來的客人,距離黎耀楠成親還有上十天,就算開始待客也要到五天之後,馬玉蓮純粹是找藉口遷怒。
“是,母親。”黎淑雲低眉順目,緩緩福了福身,忽略她那緊緊拽著袖子的小手,乍眼看來還真是一個聽話乖巧的好女兒。
馬玉蓮一看見她這幅模樣就來氣,跟她那姨娘一樣,都是些下賤坯子,表面上看起來老實巴交,實際上卻一肚子壞水,明明她把後院把持得滴水不漏,文姨娘還硬是生了個女兒,也幸虧是個女兒,老爺性子喜新厭舊,別看文姨娘當年得意,就連她都避其鋒芒,如今還不是見了她就跟耗子一樣。
黎淑雲欠身告退,馬玉蓮打發房裡的下人都離開,這才有心情開始教導女兒:“知道錯哪裡了嗎?”
黎淑珍一愣,她還真不明白自己哪裡做錯了,弱弱的反駁道:“女兒也是實話實說,本來就是嘛,像咱們大戶人家的孩子,哪個沒分家之前能有私產,就連大哥所有的花費都是公中出,娘為二哥勞心勞力,外面誰不贊您一個好,他憑什麼明明占了便宜,還一副委屈的樣子,娘就是對他太好了,還是祖母說的對,他就是一個白眼狼。”
馬玉蓮愁啊,她的女兒樣樣都好,模樣也長得漂亮,就是有點缺心眼兒,都怪她平日太寵了,才養成女兒一副任性妄為的樣子,不過,她心裡終究還是很贊同,女兒的話簡直說到了她心坎上,可不是嗎?這些年誰敢說她對黎耀楠不好,他的吃穿用度,讀書請的夫子,成親操辦的喜宴,還有他那些產業,哪一樣不是她操心,結果竟然還被埋怨,誰讓繼母難當呢,她也只能認了。
馬玉蓮這會兒已然忘記,黎耀楠的吃穿用度,幾乎全被嬤嬤占去,他的日常花銷,全是張氏留下的嫁妝,可以說黎耀楠是被張氏的嫁妝養大的。
至於讀書請的夫子,那是一個遠近聞名的老學究,考了一輩子科舉,都還是個秀才,本事沒有,為人卻既迂腐又刻板,脾氣出了名的嚴厲,黎耀楠十歲以前聰明伶俐,硬是被這老學究教成了酸腐書生,連續兩次科舉落第,說不得還有這位老學究的功勞。
想當年,馬玉蓮為了給黎耀楠找這樣一位夫子,那可是花費了不少功夫。
還有操辦喜宴,這門婚事又不是黎耀楠願意,馬玉蓮為了兒子的前程忙前忙後,關他什麼事。
產業就更不用說了,馬玉蓮確實派人在打理,只是銀錢卻打理到她自己的荷包里。
“你呀,不管心裡怎麼想,你要切記,有的事情,可以做,卻不能說,你要是說出來,咱就是有理都變得沒理了,你今日說的那些話,這不是把自己的把柄往人手上送嗎?不知道的還真會以為,我貪戀他那幾個家產,需知人言可畏,這些年娘因為出身受了多少氣,所以你一定要謹記,以後說話多動動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