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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嫣兒的似乎在強忍著眼淚,在母后面前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臣妾願意受罰,可臣妾手無縛雞之力,哪有本事傷人,更沒本事擋住那傷人的人。妾一直以來,以為這後宮之中只要自己行事安靜和順,與姐妹們和氣相處,不引得別人對自己懷有恨意,就是安身立命之本。哪想到別人的安危也要壓在妾的肩頭,這後宮之首不當也罷。”
我的眼睛不由得瞪圓了,按她這意思,阿南是不安靜和順,不與姐妹和氣相處才引得這一場禍事嘍?居然還以撂挑子要挾,她真以為我非她不可嗎?
不對,現在我不是非她不可,是她的父親拿著兵權,我得罪不起。這就是外戚坐大,反噬君王的最好例子。
我當君王的,此時不能與她爭辯,但我也不願意就此哄她又讓她得了意。我假意沉吟著,好像真的打算去了她後宮之首之位似的。
馮嫣兒的臉色更難看了。
就在此時,母后先發現了站在門外的小小身影,楚弦提著他的小弓正向屋子裡探著頭。天氣寒冷,這孩子小臉已經凍得有些紅了。他在那裡站了多久了?
“呀,弦子來了。”母后一看到孩子,便斂了剛才的怒氣,笑眯眯的招呼孩子進來,“哀家差點忘了,昨天叫你來看白獅貓如何茜成彩色毛球來著。來來來。”母后招呼那孩子進來。
楚弦看到跪在地上的馮嫣兒,有些遲疑。
“你們都退下吧。”母后對著我的嬪妃,臉又板了起來,“這事就這樣定了。以後誰有錯就罰誰,位高的罰的也重。你們自己去琢磨吧。”竟是很圓滑的把馮嫣兒打發了。我猜母后也並非才看到弦子。
母后又招呼她的宮女去把獅子貓都抱出來,竟是五顏六色十好幾隻。這些貓一起放在地止,看起來好像一個個彩色的毛團在地上打滾,看得我眼睛也直了。
難怪楚弦要來看。
“母后我自己以前作嬪妃時沒本事。”母后看著高高興興坐在地板上的楚弦,他此時正左擁右抱去逗那些獅貓,看起來與別的孩子倒也沒什麼兩樣,但我知道這孩子擔心姐姐,根本就是來探我和母后的口風的。
母后乘著空對我說,“哀家在後宮裡即不為先王所愛重,也輪不到人來嫉恨。但哀家還是見過後宮的慘劇的。”她向楚弦招手,楚弦立刻抱了只大紅的獅貓倚到母后身邊。母后用手捋那獅貓的大紅長毛。“原先宮中有位和妃,懷著龍子掉下後花園那個金明池,一屍兩命。”母后聲音平淡,好像只是說故事而已。
我靜靜地聽著,知道母后說的話都不是泛泛。也許是因為我剛才放了阿瓜。
“你父皇震怒,把整個後宮諸人全都打了一遍,說是不打,殺不了這宮裡的妖氣。”母后的手深深埋在了獅貓的長毛里,不知做了什麼,那貓大叫了聲。
楚弦的長睫毛一抖,又穩住了。
“你母后我,也排著隊去挨了一板子,”母后微微一笑,“那時哀家根本連話都沒與和妃說過。”母后看了一眼弦子,用手輕拍弦子的頭,“還有和妃的家人,才死了女兒也沒有寬免,叫進來每人五板子。”母后嘆氣,“打的是不多。就是為了讓所有人看到!記住!”
弦子抬起了頭看母后,他手一松,手上的獅貓從他手上滑跳下來,喵的一聲逃走了。
我懂得了母后的意思。我想弦子也懂了。他握緊了系在腰上的小弓,粉白的小臉上湧上了紅潮,“以後我當姐姐的護衛,誰敢動姐姐一根寒毛,我就射穿他的眼。”我猜這孩子此時來這裡,本就是為他姐姐探口風來的,不想卻被母后激將了一下。
“這就對了!”母后一拍大腿,“這樣才不枉你姐姐有你這麼個弟弟。”母后這樣教人家的孩子,她當初可不是這樣教我的。
母后又瞪我一眼,“你父皇在世時,總說你仁慈太過,哀家現在看,你父皇說得不錯。你要學學你的父皇。不然別說鎮守天下,哀家看,我兒怕是連個後宮都鎮不住了。”
我怔怔的看母后。
母后嘆了一口氣,“以前我們孤兒寡母無所依仗,我才教你要知進退。現在不一樣了,你可是天子啊!天下君王是有進無退的。”母后這樣說時,用憂慮的目光看著我。母后年紀大了,現在還能幫我一二,她是擔心她自己百年之後,我會怎麼。前一世,母后臨死都是對我不放心的。只是我當時自己沒有好好體會母后的心情。
這一次,我就聽母后一回,好讓她對我放心。我站了起來,“擬旨!”
掌筆宦官立刻站了出來。
“楚賢妃被襲一事,事關重大,立即嚴查。務要查到真兇。因此事關涉後宮禮法大體,無可姑息。著:馮淑妃罰俸一年,楚賢妃罰俸半年……”
既然要鬧,就不妨大鬧一場,連母后都覺得我太過仁慈,那麼我就不仁慈一回吧。
第72章 闕
我坐在阿南琴室的的錦辱上喝著茶,屋子裡又支起了那隻紅泥小爐,守著火的是那個阿瓜。她對著小爐抽抽搭搭的流眼淚,又不敢高聲。
阿南此時伏身在我的大腿上,她樣子懶懶的,她傷了頭總想睡覺,是我硬把她叫起來的。她此時穿了件小粉花的氅衣,頭也沒梳,長長的頭髮隨意的披在肩頭。樣子還沒有母后那幾隻五顏六色的獅貓有精神。
“還是想睡嗎?”我輕輕摸著阿南的後腦,那個腫包消得很快。此時摸著,雖然還有一點鼓起,但阿南已經不覺得痛了。
“皇上,你說母后為什麼留下的弦子?”阿南問我。
我笑了一下,“母后似乎想彌補一下她以前教子的不足。她老人家覺得我這個兒子不夠好。”我感覺到了,母后今天對我說的話,足以表明她對以前教育我時的遺憾。現在她是想要弦子身上補償一下。“你放心,看看我元君曜這英明神武的樣子,就知道母后不會把弦子教壞的。”我玩笑。
阿南啐了我一聲,卻又托著腮遐想,“那母后現在與弦子在幹什麼呢?”
我無奈的搖搖頭,“都這個時辰了,還能幹什麼。”此時月亮都升起來了,早到了該睡覺的時候,按以前母后教養我的習慣,此時定是塞給弦子一本《兵策》或《十略》《藝文》之類,說不定明天還要考問功課。母后其實很喜歡孩子。當年馮邁初來我的王府,已經十三四了,母后還當個孩子般看待。何況此時弦子更小,正是可塑的年紀。母后一生只我一個孩子,她總有不足之意。
“阿南替我多生幾個孩子吧。”我的手不老實,一時繞繞阿南的髮絲,一時撓撓她的耳朵。“你生下很多兒子,母后就有事幹了,她肯定一個個教養過來。母后早說過,若是我有了兒子,她就叫他阿汪。賤名好養活。”如果真能這樣,母后說不定還能更長壽些。
阿南噗嗤一聲笑了。
我呷了一口手中茶杯里的茶,這回喝的又是奇奇怪怪東西,茶里似乎有甜姜有大棗,味道醇香,喝到胃裡感覺是暖的。這茶是從那隻紅泥小火爐上的黃銅壺裡煮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