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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驥的目光有些陰鬱。其實他一直是個有些陰沉的人。但我被馮嫣兒迷昏了頭,沒有注意到馮驥平日看我時那陰沉的目光。我知道他此時不好回答,他是大將軍,本來管不了戶部稅收的事。

    “我在南方倒是聽說他們抱怨稅重,但那些刁民,無論皇上怎麼減稅,他們都會抱怨的。”馮驥說。十分的滑頭。

    李濟冷哼了一聲,“馮大人若不另收什麼銷金稅,南方的稅至少還能少個十分之一。”

    這下,我大吃了一驚,“銷金稅是什麼東西?”

    李濟這老東西也不是好人,看樣子他知道的不少,卻也不見他事先告訴我什麼。突然聽到這稅目,對我這皇帝來說竟然是全新的。

    李濟上前一步,“昨日皇上見過老臣後,老臣去查了南方各郡的呈報,無意中發現銷金稅這東西,至於這是什麼,皇上可能得問問馮大人才知道。”

    我的腦袋轉向的馮驥。

    馮驥倒是很從容,他白了李濟一眼,“銷金稅並非老臣所收,為何問我?不過我倒知道這稅是先帝時就議過的,為的是收復南方各地後,南方百姓刀槍入庫,馬放南山,收兵為國有。所以要銷毀民間兵器,才特設此稅。”  

    看樣子真有此稅,可我卻實不知道。“那麼收上來稅款呢?”我驚問。我真沒見過這一筆稅款,這事太可疑了。

    “這稅本來就非國稅,先帝也是讓南方各地酌情收取。有些地方,頑民不服,收金不易,不得不組織人手專門做這事,這才收取此稅。收的稅金留在當地使用。並未交上戶部。”

    我半晌說不出話來,頭一回明白,這大肇,只怕我不知道的事還多。如果我不刻意過問,他們永遠也不會讓我知道。更妙的是:有這銷金銳,說不定就有吃飯稅,睡覺稅,穿衣稅,茅廁稅。這些人背著我還不知都幹了些什麼呢?

    “兵部!”我叫了一聲。

    兵部尚書何其一站了出來。

    “既收了稍金稅,你這兵部可收到他們地方上交上來兵器?”我腦子飛快,一下子想到了這一層。

    “這……”

    “有,還是沒有?”

    “有一點。”  

    “什麼叫有一點!?”

    這何其一是個老滑頭,我早就知道,而且他與馮驥走得極近,兩人常互相幫忙,在朝堂上與李濟他們鬥嘴。但我今天看他,覺得此人說不出的可厭。

    “收是收上來了,但那樣的兵器,卻不不堪使用,收上來也只能扔著。”他一上來便堵我的嘴。免得我又向他要兵器。

    “不是銷金嗎?金呢?或銅或鐵,打造箭頭總可以吧?”以我以前性子,是不會在這些地方鑽牛角尖的,今天不知怎的,頭腦十分清明,一下子就想到了許多細節之處。

    何其一吭哧了半天,說不出話來。這裡面必定有鬼。

    難怪阿南當初衝進我的御書房來時,顯得那麼著急,她只說,再這樣下去,南方百姓要活不下去了。我以為她危言聳聽,故意氣我,現在想來,她說的竟完全都是真的。

    她頭上的傷,得的真冤,我這個昏君愧對於她。

    所有的大臣,都在冷眼看著我,他們只怕是各懷鬼胎,看我如何處理此事。但我不能就這樣與馮驥翻臉,兵權還在他的手上,人心也已經有許多被他收去。此時翻臉,我沒有勝算。我甚至不知道,大殿之上,烏壓壓這些朝臣,能有幾個最後能站到我這一邊。  

    我想起我最後的時日,那樣一家家求告借款,可為我開門的卻一家也沒有,我的心又是一寒。我要慢慢清洗,把能為我開門的大臣留下來。

    “算了,”我說,“銷金之稅停了吧,也不用去收那些無用的兵器,既然有馮公一掃宇內,那些不堪用的兵器留在南人手上也掀不起大浪。”我心中微微冷笑。只怕他們已經從中取了不少利了,也該收手了吧。

    “是!”李濟這老傢伙應得十分響亮,“那……皇上,要不要徹底清察一下南方各郡的稅收?”他倒是還想得寸進尺。

    我想了想,“倒也不必一下子大動干戈。”我說,“李愛卿幫朕留意著就是,看還有些什麼不該收的稅款,及時向朕匯報。”我沉吟著,“朕倒是覺得,所謂官逼民反,朕的政策定是有不足之處。才弄得馮愛卿勞師遠征。朕每念及此,總是有些愧疚。朕想以後從建金陵始,做一些撫民的事宜。建金陵竟曾為南面的偽京,南人看得極重。”許多事,有退才能有進。今天這一出,我可以暫退一步,是因為再另一處我要進上一步。  

    “皇上打算怎麼收買人心?”馮驥問我。

    我哈哈一笑。“自然不能再派大將軍去殺上一回。朕倒是為金陵了一個好的太守人選,定能得南人的擁護,讓南人心服口服。”

    我話說得漂亮,既不得罪馮驥,也顯出我的氣量。但目的卻只有一個,我要把阿南推薦給我的人選推上那個建金陵守的位置。同時,還得讓馮驥他們想不到我真實的目的。

    朝堂之上一片寂靜,他們都在等我說出那個名字。

    “你們看,謝子楠這個人怎麼樣?”我問。

    別人都不說話,也許許多人還搞不清這位越州刺使是何方神聖。越州偏遠,他不出名吧。

    只有馮驥,說了一句:“是個南人!謝家的。”他倒是知道。可見他早留心布局不是一天兩天了。

    “對,是江南謝家的人,正好以南制南。”我看了一眼馮驥,“現在任的金陵守,是馮愛卿的內侄,朕準備調他入京,另有重用,馮愛卿你看可好?”

    我有意在眾臣面前指出,現任建金陵刺使是馮驥老婆的侄子。我已經答應調他回京,馮驥就不好再說什麼。多說,便是私心,就是向我要官了。我一下子就點出了這層關係,看似與馮驥熱烙,實則是堵他的嘴。  

    果然,再也沒人反對。

    這事就這樣順利議定。我暗暗舒了一口氣。

    不過,我退朝後到內室更衣時,發現我的冕服內里,竟是全濕透了。我現在才知道,朝堂之上,也如戰場,斗的是心力、腦力。早年我也曾隨父皇沙場征戰,卻從來沒像今天這樣戰戰兢兢。好在此時我項上這人頭還能有些用處。我摸摸自己的脖頸,這上面是阿南一針針縫合起來的吃飯傢伙,只要它的我項上一天,我便再不會虛擲了阿南的一片好心。

    要知道,退朝時,我注意到馮驥看我的目光不同以往,那目光分明如針尖般銳利。看到時,我的心還曾猛跳過一下。想來他看上我的皇位是由來已久,我若一步不慎,就會重蹈覆轍。

    這是讓我頭疼的另一部分,我現在不想再見到馮嫣兒,但如果馮嫣兒的地位在宮中突然一落千丈,勢必引起馮驥的警覺。以馮驥之敏感,勢必激起突變。這事,我還得好好處置才行。

    而且此時,我想起了,何其一的女兒何紫魚還是我的昭儀,地位還在阿南之前。我雖然不太寵幸於她,但她在我後宮中也不是個省事的人。這些人勾勾連連,里里外外,早就鋪排好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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