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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弦長得白,人又羞澀,的確比阿南秀氣。
這孩子才剛十一歲,也許是經歷過滄桑,顯得十分懂事。見母后喜歡他,他也便身子倚著母后,陪母后逗雀子、餵小貓。老人家都喜歡與自己親近的人,他這樣弄得母后更是稀罕他了。“常來宮中玩啊,沒什麼事就住在宮裡,這么小的孩子,沒什麼講究的。整年的住著也不妨事。”這算是母后准了他楚弦留居宮中。
宮中的人全長眼色,看母后這樣,也都紛紛前來湊趣,楚弦一下子見了宮中許多人,收了許多禮物。
這一回,只有馮嫣兒和李婉寧沒到。馮嫣兒說是因為宮中要籌辦新年的大宴,她沒空□,派人送了禮物過來。
李婉寧則徹底的裝死人了。
她即如此,我也便沒想把她當活人。只告訴馮嫣兒和阿南兩個,新年宴上,我不想看到李婉寧。
我一直等到天黑才去阿南那邊。阿南的小院到了晚間便安靜下來,宮中那幾羽白鶴早已窩在阿南花畦下的睡了。阿南的房間裡還亮著燈。阿南見我來了,便笑著讓我看鄧芸送給楚弦的小弓,
“皇上猜,這是幾石弓?”阿南問我。
我坐下,瞄了一眼那小弓,按楚弦這十一歲孩子的身量倒是合適。“二石了吧。”我說,心裡盤算這么小的孩子也就這點氣力,何況楚弦還長得斯文,和阿南一樣瘦仃仃的身材,大約也不適合幹這個。送他彤弓,鄧芸的象徵意味更濃。
阿南搖頭,“皇上你拉拉。”阿南笑眯眯的,有點得意的樣子。
我好奇,抓到那小弓拉了一把,一拉之下才有點吃驚,這是一張五石弓!我自己至今長得如此人高馬大,也不過拉八石弓,十一歲時,我頂多能拉三石弓。
我有些不信,問楚弦,“弦子,你真能拉這硬弓?拉給朕看看!”
楚弦有著和她姐姐一樣的長睫毛,本來他一直垂著眼侍立在姐姐身邊。此時聽我這樣一問,立刻上前,隨手操弓,輕輕一拉,就拉得滿滿的。“我能射中錢眼。”他輕輕的說。
阿南在他頭上揉了一下,“兩年不見,弦子長本事了。”阿南那得意勁兒不用說了。
我忙連聲誇他,有點對這孩子刮目相看。
“我按香哥哥教我的練習。兩年裡功夫沒落下。”楚弦說。
我心裡一動,“你香哥哥能拉幾石弓?”說完看阿南。
阿南但笑不語,示意楚弦告訴我。
“不知。”楚弦回我,“從來沒見過香哥哥使弓。”
“那你見你香哥哥使過什麼?”
楚弦看他姐姐。見阿南點了頭,才又小聲說,“香哥哥愛書,愛劍,愛藥爐,還愛吹笛子。”
我呆了呆,覺得這些似與阿南的愛好相去不遠。
“酩香先生少年遊學,雜學頗多。”阿南告訴我,“他原本有江南青鳳之名。南楚亡後,他又愛上了喝酒,自命酩香先生。他本是少年任俠的脾氣,開始喝酒後反倒老成了。”阿南介紹鄧香的語氣,聽似平和,可我卻能感覺到她的惋惜之情,“他是大才,本有兼濟天下的大志,這些年只為……其實挺可惜的。”
“他對我說他不願入仕。”我簡單明了的告訴阿南。不是我不願用他,是他自己不肯。
阿南低頭,似乎有些話想說,又不敢說。她在我面前想裝無所謂,但她其實根本就做不到。我看得出,她很介意這個男人。
對此,我承認我嫉妒,也許,這僅僅因為他比我先認識阿南。
“我不會害他。”索性我先開了口,“我明白阿南昨夜的心意,阿南即已明志,也請相信我的為人。”
阿南聽了,只低低垂了頭,摟過弟弟楚弦,臉上抹過一絲憂色。
第66章 宮
離過年沒幾天了,因為一個過年的家宴,一個太廟的祭祀,都是一年一度的大事,宮中從馮嫣兒開始全都忙得腳不沾地。連阿南這個會躲清閒的,這一回也躲不過,她得抄名單計人數。家宴,太妃老太妃們無論品級都可參加,我的宮嬪則三品以上可以陪在末席。去太廟的則一律要求五品以上。阿南對此有些頭疼,李婉寧我明著說了不請,可林美人這樣三品待遇,享有單獨宮室,卻實際只有五品的,她就不知該請還是不請。
這事我不幫她出主意,一切全由她自己決斷。
我估計林美人就算請了也不必能來。太醫們已經一再說林美人可能早產,只在這幾日就很可能要把孩子生下來了。而算算日子,才只有八個多月。
這一天,我在朝堂上與一班朝臣商量了出兵伐西戎的事,按我的意思,大肇多年不曾向外用兵,養兵千日終有疲態,西戎小國,年年一入冬便犯我西北,正可用他們一試刀鋒。可沒想到,朝中上下竟是一致反對。馮驥自不用說,他這人,在我記憶里,一向是對內強橫,對外妥協,他還怕我派他出征呢。沒想到一貫與馮驥唱反調的李濟這一回也是反對。
“國庫虧空,哪有錢用兵。”他振振有詞。
他這樣一說,蔣捷立刻上來算帳給我聽,這幾年北方幾處遭災,南方又是半稅。算為算去果然沒錢。其實我對外用兵,還有別的考慮,若長期這樣養兵不用,很難有新人上來,我想從馮驥手上奪回全部兵權,就是難上加難。
“不然皇上向南方加稅吧,”馮驥說,“只要軍費足夠,老臣願為皇上效犬馬之勞,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我的頭大了,才剛剛讓謝子楠為我釐清的南方稅收,一天都沒執行就要推翻嗎?這樣的話,我這皇帝還怎麼當得下去。
馮驥半低著頭,看似恭謹,可他偷偷看我的眼神卻有些奇怪。自從那那內侄季康在秋後被我在金陵問斬後,馮驥一直都是顯得格外謹慎有加,可今天,他看我的目光中卻流露出一絲張狂。“皇上還記得何其一嗎?”他突然問我。
“哦,當然記得,”我說,“大理寺審出他虧空兵部糧飽餉,加之他派人在朕南巡路上暗害朕,朕已將他打入死牢。”這案子最近才剛審結,還沒有最後定案。
“今晨臣聞何其一死在牢里了。”馮驥說。
我一愣。
“皇上要用兵,還得考慮兵部眼下的景況。”馮驥說。
兵部此時群龍無首,而且可能還有何其一或馮驥人的沒有肅清。我本想慢慢來的。
“臣向皇上推薦一人。”馮驥說,他的目光陰沉,似在算計著什麼。
我的腦子裡第一個想到的,竟是那個李逸。
若馮驥真是敢薦李逸,那對我來說豈不是一個機會?
“馮愛卿要薦何人?”我故作輕鬆的問他。
“皇上應該想到的,”馮驥的臉上竟是擠出了一絲笑容,“老臣想薦的,正是眼下皇上青眼有加的,南鄉公主的陪臣,鄧芸鄧將軍。”
“哦!”我一時倒有點意外。
我退朝之後去母后那裡。與往日一樣,順道彎去林美人那裡看她一眼。自從我知道她懷孕,隔三差五的,常去這樣看望一眼。看望是真的只是看望,我從來不在她那裡落座,每次進去只是說幾句話,問她缺點什麼,說完就立刻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