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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如意打個眼色,如意會意,去後面取了一瓶薄荷露來。我遞與小內侍,讓他去送給母后。這些小小的禮尚往來,不過是母子連心的小情趣而已。
李濟與蔣捷一起來了。兩個人一進來,立刻顯出不同的氣派。
蔣捷憊賴,看到我書案上的扇子,立刻說:“皇上賞我扇子用用。”同時兜起自己的衣襟扇起風來。好像我不給他都不行了。
李濟則呼呼的喘著,先恭敬的跪下叩頭。
“李愛卿請起,你這老寒腿跪久了就站不起。蔣愛卿別假裝跪了,這扇子給你可以,你賣了錢得分朕八成。”我說。
兩人都一起抬了頭奇怪的看著我。
我暗暗一笑,他們兩人的情況,我還是了解的。別以為我在深宮裡對他們的事就會全無所知。如今我要用這兩個父皇留給我的老臣,也得先敲打他們一下。
看這二人都被我鎮住了,我這才說了正題。“蔣愛卿,你說說去年南方各郡的稅收情況。為何有傳聞說,去年南方稅收嚴苛,竟至於官逼民反?冬天的那些反賊竟是朕逼出來的?”
我這是敲山震虎,明明不知道那些反賊因何而反,我先詐他一下。
“沒有的事!”李丞相反倒搶先開了口,“皇上難道忘記了?從先帝開始,已經下旨免南方各郡錢糧三年,皇上登基後,去年是第一次向南方各郡收稅,皇上體恤民情,收的還是半稅。實際稅額只有原先歸命侯時的五分之一。無災無荒,何談重稅!”
我的眼睛轉向蔣捷。
他被我盯得毛躁,“皇上別看我,我本來就已經在出汗了。我這裡只有按旨收的稅,一分不多,別的都不知道。”
這話果然有意思了,他不知道,那麼就是說有人知道了!看樣子我的疑心是對的。
“誰負責江南貢稅?”我問。
蔣捷已經抓著我的扇子在看了,“皇上在這扇面上提個字吧。一個就好。賞臣的東西,總得有點皇上的真跡方好。我沒有漂亮的妹妹與皇上攀親,皇上便與我生分了嗎?”
我看著這傢伙的嘴臉,十分厭惡,若不是想到後來馮家長子馮進的不堪,今天我可沒興趣與他打什麼啞謎。說什麼漂亮妹妹,不就是在影射馮進嗎?
“你是說馮進在主持南方的貢稅?”我直接挑明了問他,“那好,你把南方各省報的貢稅,與你戶部的收入,全都給朕呈上一份來。”
一直沒插上話的李濟這老傢伙此時開了口,“查那些呈報的東西查不出什麼來。”他看到內侍端上來的茶都不屑一顧,口沫橫飛的說著,“去年冬天那麼多南人入京乞討。後被馮驥擋在城門外,這事大家都親眼所見,南鄉公主,啊,也就是楚修儀,也早有奏報。皇上應該還記得吧。”
他一提阿南,我心裡又是一緊。我不怕與這兩個老傢伙虛以委蛇,可卻怕他們提起阿南。阿南挨了我的玉鎮紙,都不肯理我了,我可該怎麼辦才好?更遭的是:這讓我想起阿南的又一個詭異處,阿南在深宮中,幾乎不見人,但的確每每對外面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問她,她就說是她父親楚烈帝託夢給她了,鬼話連篇,十分氣人。她肯定與外界有著聯繫,只是我查不出來罷了。
她行事不現首尾,讓人抓摸著,的確妖氣十足。可看她最後為我收屍,我才意識到,阿南那其實是聰明異常,而且膽大心細,有過人之處。只是我太笨,沒有領會罷了。
“這種事,皇上本該多與楚修儀商量,先帝當初讓皇上娶南鄉公主的本意正在於此。”老傢伙李濟說話從來口無遮攔。與那四平八穩,專心喝著茶水的蔣捷形成鮮明對比。
我哪敢接他的話,只得又叫拿蔣捷作伐,“蔣愛卿!”
“啊?皇上這茶不錯,有多的,也與我一點。讓我家中那不見世面的老妻也看看什麼叫御賜的茶葉。”蔣捷眨巴著豆眼,一臉的無辜。
他這是在秀恩愛,順便諷刺我,我怎會聽不出來。我有好東西的確是很少能想到阿南。可是,以後不會了。
這兩個老傢伙,一明一暗,都在指責我的不好。我昏聵易騙,全被他們看在了眼裡。
我咬咬牙,“李相替朕擬旨,押解那幾個南方反賊入京。”
不等李相答應,蔣捷兩眼皮一搭,“誰押?”
這一下,我倒真被問住了。我本想,親自見了那幾個反賊他們總沒話說。可沒曾想,就算我想見也不一定見得上。按理說,這事該由大將軍馮驥來安排,可現如今……我的冷汗流了下來。兵權已經全在馮驥手裡,我沒有能信任的人可用。我這是自己為自己掛好了白綾,真應了阿南對著我的頭顱說的那句“活該”!
錯誤已經鑄下,我還能信任誰?
李濟此時倒也無話了,他也想不出個可以放心的人選來。大肇的軍權已然落入馮家手中,誰還能與馮家抗衡?
蔣捷此時已經在討第三杯茶了,他在我面前牛飲,全無形像,我越發覺得這人憊賴可厭。我可真是孤家寡人,連個像樣點的心腹大臣都沒有了。
“皇上,這茶……”在這節骨眼上,他還不忘記向我要茶。
“給你兩斤好了。”我說,頗不耐煩,也哀嘆自己倒霉,我缺的竟是領軍人物,不是一個,而是一批。
“茶,多產南方,皇上得點好的也不容易,”他說,一付替我著想的模樣,“我不敢拿兩斤,皇上給個一斤嘗嘗,我就很滿足了。“他眨著他那小豆眼,”皇上,好東西也不能隨便拋灑,得用在關鍵之處啊。”
他的話我的眼睛一亮,這老東西是在提醒我。阿南!這事可以問她,她是南楚的公主,知道南方有誰能深孚眾望。
我心裡一松,長吁出一口氣來。再去看兩個會察言觀色的老傢伙。他們不約而同的迴避我的目光。裝模作樣的在我面前認真喝起茶來,連動作都是一模一樣。可惡!
我下了逐客令:“兩位卿家可以走了!我一人送你們一斤茶葉,要喝茶回家喝去!”
以前,我總以為阿南無親無故,沒有依靠,一個歸命侯也不過是個不那麼親熱的叔叔而已,他自己都是自身難保,能不能活下去得看我的臉色,哪裡會管阿南這個侄女兒。
現在看來,我是錯了。李濟和蔣捷分明是很看重阿南的。難道這就是父皇說的所謂“聲望?”
等兩個老傢伙告辭走了,我回了頭叫:“如意。”
“在!”如意一溜煙的跑到我的御案前。
“到了晚間,請楚修容來與朕一起用膳。”我說。
“是。”
我心裡嘆了一口氣,本來,我並不想太過明顯的與阿南親近,可現在是我倚重她的時候到了。
我呆呆坐著看著窗外,等待著晚膳時間的到來。御書房外的幾株老柳擋住了我的視線。我摸摸頭,腫包還在,忙了一天,我也有些乏了。事情一旦重新考量,中間的深奧處,便不那麼容易解開。南方一定是出大事了。